一張如同餐桌般大小的石台前,一位身着紫衣的男子正對鏡而坐,他的手裏拿着一支眉筆,正小心翼翼、全神貫注地爲自己描眉,動作輕柔而又細膩。
石台上擺放着的那面銅鏡看上去頗具些年頭了,鏡面已然不再那麽光滑,甚至顯得有些模糊不清,但仍是映照出了一張慘白卻又俊美的臉孔。
這個男人長得非常漂亮,刀削般的臉部輪廓,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兩片嘴唇,他的眼眸深邃而又迷人,眉梢眼角似乎暗含着萬種風情,令人隻需望上一眼,就會舍不得将目光移開。
這張臉皮的五官簡直是渾然天成,猶如一件精美的藝術品,因爲它實在是生得太過完美了。
倘若你在看到這張臉孔的時候,你必然會覺得他是一個女人,因爲他的一颦一笑無不彰顯着隻有女性才會擁有的魅力。
然而,他卻偏偏是個男人,一個男生女相的漂亮男人。
或許是老天跟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又或許是老天一時的疏忽,讓他錯投了男胎。
如果他是個女人,或許他會擁有無數的追求者,會被衆人高高地捧起,從而會擁有美好的未來,能夠盡情地揮灑青春帶給她的美妙成果。
隻可惜,沒有如果了……
這輩子,他僅僅隻是個男人。
紫衣男人極爲專注地描着眉,他并未像女子那般畫一個好看的眉型,而是将自己的眉毛盡量畫得又長又粗,畫成了一個好似利劍的形狀,這樣或許能讓他看上去多上幾分英氣。
“左椋,你已經對着鏡子描了半個時辰的眉了,每次畫好之後你都覺得不滿意,然後你又擦掉重新畫,你覺得這樣在我的臉上折騰很好玩嗎?”
紫衣男子的身旁有一道男聲幽幽地傳來,語氣之中帶有一絲明顯的不耐煩與不悅。
左椋緩緩地側過臉來,如瀑般的黑發散落在他的肩上,此時也微微晃動了幾下,他将幾縷垂在臉頰旁的青絲輕輕地向耳後撥了撥,然後擡起眼眸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那是個跟他長得一模一樣的男子,隻不過那個男子并非實體,而是朦朦胧胧的,像是由雲霧所構成,他的腳并沒有踩在地面,而是飄飄蕩蕩地離地幾寸,看上去十分的虛無缥缈。
他是一道靈魂,許昭粼的靈魂,正是他甘願奉獻肉身,才使得左椋得以重生。
左椋悠悠地舒展開眉眼,嘴角帶着一絲輕佻的笑意,看上去極其慵懶又魅惑。
“你的這副皮囊實在是太漂亮了,無論從何種角度來看,它都和女子的皮囊沒有差别,實在是完美無瑕。我本想用畫眉的方法,來爲這副皮囊增添幾分英氣,讓它看起來更像個男人,可我嘗試了好幾種眉型,都不是很滿意。”說到這裏他歎了口氣,“或許是我的技術不行吧。”
許昭粼冷冷地看着他:“你是在羞辱我嗎?”
聞言,左椋顯得有些詫異,微微蹙起了眉頭:“我并沒有羞辱你的意思,你誤會了。你這副皮囊很完美,我打心底裏喜歡得很。”
許昭粼恨恨地看着他,像個淺薄輕嗔的弱女子,即便現在處于靈魂狀态,他還是一如既往的美,美的驚心動魄,美的無與倫比。
“我讨厭别人說我的皮囊美,尤其是男人!”
左椋微垂眼簾,抿了抿嘴唇,像是在思考着什麽,随即開口說道:“你真的非常讨厭自己的這副皮囊嗎?”
許昭粼點了點頭,随即又搖了搖頭,沉默了片刻之後,淡淡地說道:“皮囊是好皮囊,隻不過錯生在了我的身上,是我配不上它。”
左椋放下了手中的眉筆,定定地看着他,沒有說話。
許昭粼似乎很抵觸左椋的眼神,因爲那眼神仿佛是在自我審視,又像是上帝在诘責自己的罪過,這讓他感到格外的不安與尴尬。
“你說會幫我找一副身軀,讓我過上正常人的生活,你到底什麽時候兌現你的承諾?”他趕忙尋找話題,打破此刻的局面。
左椋微微一笑,緩緩站起身來,走到許昭粼的面前,伸手剛想要撫上他的臉龐,許昭粼仿佛如臨大敵一般,下意識地地向邊上挪了好幾步。
左椋看向受到驚吓的許昭粼,心裏湧出一股莫名的苦澀,随即搖了搖頭,啞然失笑道:“我說過的話一向算數,我的手下已經出去尋找合适的肉身了,等他們将肉身帶回來,我讓你先選,選到你滿意爲止。。”
聽了這話,許昭粼放心了不少,點了點頭,問道:“我能問你幾個問題嗎?”
左椋重新回到石凳前坐下,饒有興趣地看着他:“你問。”
許昭粼猶豫了一下,問道:“如果當初我不願意讓你奪舍,你會在海底魂飛魄散嗎?”
左椋稍稍思考了一會兒,回答道:“或許吧,我也不太确定,當時我的魂體實在是太虛弱了。”
他頓了頓,音調變得陰沉起來:“不過我可以非常确定地告訴你,如果你不願意讓我奪舍,你會溺死在大海之中,那些船員非但不會救你,反而會将你的屍體扔到海裏喂魚,從而達到他們毀屍滅迹的目的,到時面對那個船頭的責問,他們會隐瞞真相,就說你不小心掉海裏去了,他們想救已經來不及了,他們最多受到一頓打罵,此事很快會不了了之,而你确要葬身魚腹。溺死之人的魂魄是很難去投胎的,你可能就會化爲怨靈,永遠飄蕩在那一望無際的大海之上。”
許昭粼的臉上浮現出凄苦哀怨之色,他黯然傷神地垂下了腦袋,聲音有些顫抖地說:“那麽我是不是應該感謝你救了我?”
左椋微笑着說道:“我們算是互相救贖,誰都不必感謝誰。”
許昭粼苦笑着說道:“船上人那麽多,你爲什麽偏偏選中了我?”
左椋不假思索地回答:“因爲你一定會願意讓我奪舍。”
許昭粼微微感到驚愕:“你爲什麽如此确定,這無異于一場豪賭,而賭注則是各自的命,賭輸的結局也隻有一個,那就是萬劫不複。”
左椋微微勾起唇角,看許昭粼的眼神也變得暧昧起來,後者隻覺得渾身不自在,盡量去躲避他的眼神。
“我有十成的把握,你一定會幫我,沒有任何的變數,這場賭局我在二百多年前就已經知道結果了。”
“二百多年前?”聽了這話,許昭粼十分詫異:“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左椋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他的眼神也逐漸變得熾熱起來,像是自言自語地說:“前世注定,今生有緣,既然因果未了,又怎會彼此錯過……”
《天道修術師》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