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以爲離開了荩鸾,就能忘記過去的痛苦,忘記身爲魔族後裔的事實,從而以一個全新的姿态去面對生活,去和世人友好的相處。
後來的事情已接近她的預想,自踏上前往鳳靈的旅途,她先後認識了木歸客與老陸,以及很多友善可愛的人,這讓她感受到世間的溫暖與感動,并真正體會到做人的樂趣。
可今天遇到的事情又讓她重拾噩夢,深刻認識到身爲異族難以被世人接受的現實。
她小時候受盡别人白眼,隻有陳方然不嫌棄她,還願意和她做朋友。
陳方然就像黑夜裏的一束光,使她的童年不緻全是孤獨的灰暗。
可陳方然的父母因她的爹爹澤町而死,戚瑤璘小時候沒有清晰認識到這點,所以可以坦然和他做朋友,沒有任何顧慮與煩惱。但随着她長大,漸漸明白了很多事理,清楚認知到上一輩的恩怨,出于愧疚,她越來越不敢面對陳方然,也盡量避免有兩人見面的機會。
雖然陳方然從未因此介懷,但她卻過不去心裏那道檻兒。
戚瑤璘外在看似活潑開朗,内心卻極度自卑脆弱,在納虛宗内表現出的頑劣品性不過是她用來僞裝自己的方式。
木歸客是她旅途中認識的第一個朋友,兩人相識相知以來,時時刻刻都在相互溫暖,相互感動,這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
她因身世特殊而感到卑微,即使兩人相處的很快樂,但在她的内心深處,始終有種低人一等的感覺,即使從未有人看她不起。
她很珍惜這得來不易的友情,可越是珍惜就越怕失去。
她不敢向木歸客訴說自己的過去,深怕對方會因此瞧不起自己,甚至會與自己絕交或分道揚镳。
若是沒有今天這件事的發生,她或許永遠不會告訴木歸客自己的身世。
當她鼓足勇氣向木歸客吐露心聲時,根本不敢擡頭看對方的神情,她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心裏極度忐忑與不安。
她真的很怕失去他,失去現在唯一的朋友!
雙方同時陷入沉默,屋子裏靜的落針可聞。
等待對方回應的過程仿佛很漫長,雖然時間隻過去了一小會,卻像等待了一百年那麽久。
戚瑤璘正心緒不甯的時候,感到有一隻手輕柔地撫上她的發梢,她下意識地擡起頭來,正迎上木歸客溫柔的目光。
“那又有什麽關系,你就是你,不管你是人族還是魔族,你永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少年發自内心地說着,眼眸中的感情既真摯又溫暖。
戚瑤璘聞言,心中一暖,她擡頭看着木歸客,眼眸漸漸濕潤:“你真這麽想嗎?”
木歸客用力地點了點頭:“魔族也有好人,人族也有壞人,不能一概而論。剛剛那些圍觀者的表現,丁氏兄弟的行爲,就是他們内心惡的一面。璘兒雖然擁有魔族血脈,可心地善良,待人誠懇,這是你善的一面。所以我們應該以客觀的眼光看待每一個人,而不是僅憑種族就對他人産生偏見。”
戚瑤璘聽了這番話,心結逐漸解開,蒙在臉上的陰霾終于退去。
木歸客摘下背上的桃木劍,雙手平端着,眼神複雜地道:“在我三歲的時候,爹爹就開始教我劍術與修行之法,希望我将來能夠成爲一名優秀的天師,可我的天資不是很好,學任何東西都不快。爲了不讓爹爹失望,我加倍努力去學習,這就導緻我性格上有些孤僻,不愛主動與同齡的孩子交朋友。”
他将木劍放在身旁的小幾上,繼續道:“後來我辭别父母,獨自一人離家遠遊,希望借此來磨煉自己。這段旅途本該是乏味無趣的,可老天對我還是很好的,讓我認識了璘兒,從此生活變得多姿多彩。搖鈴铛,你知道嗎,如果沒有你,我的性格或許會一直孤僻下去,不會像現在這樣開朗。”
他頓了頓,笑容溫暖地道:“璘兒,你說你從小到大幾乎都是一個人,沒有什麽朋友,時常會感到孤單與無助,如果我的存在可以讓你感到快樂與心安,那我願意一直陪在你身邊,一直讓你快樂下去。”
戚瑤璘盯着他皎若星辰的眼眸,少年誠摯的話語扣動着她的心弦,使她的心湖漾起了層層漣漪,白皙的臉蛋上浮現出兩抹淡淡的紅暈,嘴角終于綻開雨過天晴般的笑容。
她忽然覺得眼前一亮,上前兩步,湊到木歸客的臉前,後者臉色羞赧,窘然道:“怎……怎麽了?”
“阿客,你的身上在發光哎。”
木歸客呆了呆,還未理解這話的意思,就覺得懷中傳來一陣溫軟感,戚瑤璘撲入他的懷裏,緊緊擁住他的背,像個惹人憐愛的小貓。
“謝謝你,阿客!”戚瑤璘将小臉挨在他的胸口,由衷地說道。
木歸客微微一愣後,伸手輕輕抱住了她,看着懷裏的小姑娘,心裏湧起一種甜蜜溫馨的感覺。
“搖鈴铛,我也很感謝你!”
這時船艙忽然劇烈搖晃了一下,客船終于拔錨啓航。
兩人緩緩分開,戚瑤璘小臉上紅暈未消,摸了摸有些發燙的臉頰,甜甜一笑,道:“船開了嗎?我現在感覺暈乎乎的了。”
木歸客問道:“喝點水嗎?”
戚瑤璘欣然道:“好啊,我喉頭正有些幹呢。”
木歸客道:“你坐下歇會,我去拿水壺。”
她喜滋滋地點了點頭,坐到床沿,目不轉睛地瞧着少年取來水壺。
她接過水壺,小口啜着,本來無味的白水好像變成了糖水,格外的甘甜可口。
木歸客坐到她身邊,雙手放在膝上,用眼角餘光瞧着她,看上去有些拘謹。
戚瑤璘喝完水後,兩人挨在一起,感受着船身傳來的輕微搖晃,兩人的心跳頻率仿佛都一樣了。
片刻後,木歸客緩緩開口道:“丁氏兄弟心狠手辣,且又是見錢眼開的人,今天我壞了他們賺錢的好事,恐怕他們會加倍虐待那一家三口。那魔族男女畢竟是成年人,或許可以熬受的住,可那孩子一定受不住的。”
戚瑤璘想起那孩子悲慘的處境,悲從中來道:“我想幫幫他們。”
木歸客點點頭:“我們或許沒有能力解救他們一家,可救出那孩子總該可以的。”
戚瑤璘眼前一亮,道:“阿客,你真善良!那三個鐵籠子那麽大,絕不可能放進船艙的,隻能放在船頭或船尾開闊的地方。我們該好好計劃一下,船上人多眼雜,不利于我們救人,該等晚上大家都休息的時候,我們行動起來才不會被發現。”
木歸客皺眉道:“丁氏兄弟或許會分出一個人去看守。”
戚瑤璘想了想,道:“船上是不是到飯點準時用餐?”
木歸客點點頭:“到飯點後,船員會通知大家去膳艙用餐,且過了飯點不再提供餐飯。”
戚瑤璘靈機一動,俏目閃爍地道:“等到大家用晚膳的時候,我們可以制造出一些混亂,等大家騷動不安的時候我們就來一手渾水摸魚,神不知鬼不覺地救走那小孩。”
木歸客瞧着她,笑問:“你想到什麽好主意了?”
戚瑤璘對他耳語了幾句,木歸客聽後一臉驚喜,贊道:“璘兒,你真聰明!”
經他一誇,戚瑤璘有些得意,笑盈盈地道:“現在就讓我們去看看丁氏兄弟将鐵籠子安置在船上什麽地方吧。”
她說完拉起木歸客的手,歡歡喜喜地離開了船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