狽的手裏抓着一條粗麻繩,繩子的另一端捆着一個男人,給它像拖死狗般拖拽着在地上滑行,發出“呲呲”的摩擦聲,午夜聽來極其滲人。
灰狼昂首闊步施施然向前而行,要不是街上沒人,它的樣子大有招搖過市之态。騎在它身上的狽亦是昂首挺胸,根根胡子翹的老高,搖頭晃腦,一副洋洋得意,不可一世的模樣兒。
它們在木歸客與蕭仲景的眼皮子底下走過,徑直向風蝕骨原去了。
蕭仲景湊到木歸客耳邊低聲道:“這倆妖物多半是左椋的爪牙,好一個狼狽爲奸,今天我算是見識了!左椋這厮突破封印隻才半年,魂魄尚虛,若想盡早恢複功力,倒有個邪法,就是吸食人心髒裏的精血。這抓人取心的勾當本該是黃先生他侄女做的,現在那小妖精被他家老太太關在了籠子裏面,不能再出來害人了。想必左椋不能斷了精血供應,所以又派出了這兩個妖物出來作惡。”
木歸客一臉凝重地問道:“前輩說的對,我們現在要不要先救出那個男人?”
蕭仲景搖搖頭,有些惋惜地道:“不必了,那男人一點呼吸心跳聲都沒有,已經死去多時了。我們現在什麽都不要做,目送着它們離開就行。千萬不要去打草驚蛇,要是讓左椋這厮有所防備,可不好辦了。且讓他們在蹦跳幾個時辰,等到明晚再将它們全部收拾了。”
“前輩說的是。”
等到狼狽進入林子,蕭仲景和木歸客才從房頂跳下來,他們沿着原路返回,來到客棧門口牽了小黑驢,二人一刻不敢在主城滞留,匆匆趕回了蕭家祖宅。
蕭仲景将小黑驢牽到後面的院落,那裏有處馬廄,是他養馬的地方,他把黑驢安置在那裏,叫它與馬同睡一處。
旋又對木歸客說:“你回房好好睡一覺,躺床上的時候千萬不要胡思亂想,不要給自己憑空增添負擔,知道嗎?”
木歸客欣然答應,遂前往蕭仲景給他安排的房間。昨天一夜未睡,今天又疲奔了整整一天,他真的有點疲倦了,一頭倒在床上,困意瞬間席卷腦門,和衣沉沉睡去。
這一覺他睡的很酣,也不知睡了多久,朦朦胧胧間忽然聽到有人敲門。他瞬間醒轉,下意識答應一聲,翻身下床,他大腦仍未完全清醒,竟忘了穿鞋,赤着雙足就向門口走去。
打開房門,外面曉風殘月,已然有了些天光,已是淩晨時分。
借着昏暗的天光,隻見戚瑤璘正站在門口,雙眼略微有些紅腫,眼角有淚痕,顯然是剛剛哭過。
她也赤着雙足,一雙粉嫩白皙猶如白玉般的腳掌很是惹人注目。
木歸客瞬間清醒,急問:“你剛哭過?發生什麽事了?”
戚瑤璘搖搖頭,嗫嚅道:“沒發生什麽,就是……就是我做了個惡夢,我……我有些害怕。”
木歸客輕輕噓了一口氣,這才稍稍放松下來,微笑着問道:“做什麽惡夢了?”
“我……我夢到那個黃美娘,就是我之前講的那個黃先生的侄女,在東郊迷惑我的那個母黃鼠狼。她回來找我了,她又蠱惑我的心智,我就不由自主的跟她走了。她把我帶到一個全是墓碑的墳場上,然後伸出她的爪子,她的指甲又長又鋒利,在我的胸口上慢慢劃出了個口子,将我的心取了出來。我倒在血泊裏面,睜着眼睛看着她把弄着我的心。我就看到我的心正在滴着血,還在一下又一下的跳動着,然後……然後我就被吓醒了。”
她仍是心有餘悸,說着說着眼眶裏已有淚水在打轉,委屈巴巴,好像個受了驚的小麻雀,仰頭望着木歸客,睫毛一瞬一瞬着,樣子可憐兮兮的。
木歸客瞧着她的樣子有些忍俊不禁,但還是安慰了她。
“外面寒露重,容易着涼,我送你回房間吧。”
戚瑤璘立即搖頭:“我還是有些害怕,我……我能不能和你睡一塊?”
“啊?”木歸客瞬間有些不知所措,“我是男孩子,你是女孩子,好像……好像是不能随随便便睡在一起的吧……”
戚瑤璘呆了呆:“是……是嗎?”
木歸客略一沉吟,随即肯定地點點頭。
戚瑤璘一拍腦門,嘴角逸出一絲有些傻裏傻氣的笑容:“好像是哦,我婆婆好像和我講過什麽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但我卻不理解這話什麽意思。小虎牙,你知道嗎?”
“呃……”木歸客輕輕搖頭,淡淡地笑道,“我現在也睡醒了,要不你到我床上睡吧,我坐床頭陪着你,這樣你該不怕了吧。”
戚瑤璘破涕爲笑,鼓掌道:“這樣好!”
她低頭看了看赤足,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太想快點找到你了,出門的時候忘記穿鞋,現在腳底肯定都髒了,我……我還是不去弄髒你的被褥了。”
木歸客莞爾道:“沒關系。”
戚瑤璘聞言雀躍道:“小虎牙,你人真是好極了!”說着跨進房間,反手将門關上,拉着木歸客的手走到床前,興奮地跳到床上,将身子裹進被子裏面。
“小虎牙,你的被窩裏面真暖和,比我的被窩暖和多了。”
戚瑤璘臉上洋溢着歡喜俏麗的笑容,一雙水晶般的大眼睛裏全是星光,正目不轉睛地望着木歸客。
木歸客坐在床沿,也正望着她,嘴角亦挂着春風般柔和的笑。
“小虎牙,你知道嗎,我做噩夢被吓醒的時候,滿腦子裏想的全是你,我就想趕快去找你。我也不知道爲什麽,隻有你在我身邊的時候,我才覺得踏實。我慌慌忙忙的跑出屋子,發現外面天還沒亮,心裏更加慌了。我一時竟忘記這裏是蕭大叔的家了,我不知道要去哪裏找你,但我又轉念一想,你一定不會住的離我太遠,一定就在隔壁屋。于是我就來敲門,還好你真在裏面,看見你我就不怕了,真好!”
木歸客用心聆聽着她的每一句話,并回應以柔和的微笑和安慰的言語。
木歸客溫柔的話語萦繞在戚瑤璘的耳畔,令她剛剛還有些悸動的心慢慢平靜踏實下來,她阖上雙眼,嘴角泛着笑意漸漸入睡。
戚瑤璘到底來說還是個十一二歲的孩子,盡管她表面看上去既活潑又堅強,可她的内心世界卻是十分脆弱的。
木歸客就好像一位無微不至的大哥哥,善良可靠,善解人意,而戚瑤璘則像一隻容易受驚的小麻雀,被迫離開巢穴,艱難地在風雨裏飛行。
兩人的相遇好像是上天的刻意安排,若非這樣,又怎會相識數天關系就如此要好呢。
這其實是兩個少年的小舞台,各自在對方的生活裏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木歸客是戚瑤璘的港灣,爲這隻容易受驚的小麻雀遮風擋雨。而戚瑤璘則是木歸客的開心果,爲木歸客單調乏味的旅途營造起歡樂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