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歸客點點頭,嘴角逸出淡淡的笑意,能看得出來他現在十分的歡喜。
“那小姑娘是你的妹妹嗎?”蕭仲景邊吃菜邊喝酒,饒有興緻地問道。
“不是。”
“那是朋友?”
“嗯。”
“能看出來你們關系很好。”
“挺好的。”木歸客難掩笑意,輕輕點頭。
“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嗎?”
“不是,我們剛認識還沒幾天呢。”
“剛認識沒幾天關系就這麽好?”
蕭仲景聞言皺了皺眉頭,顯然出乎意料,他拿過酒瓶爲木歸客滿上酒,笑呵呵地道:“那我可真好奇你們是怎麽認識的了。”
木歸客端起酒杯小酌一口後,沉吟着說道:“前輩,在我講和瑤璘是相識的經過之前,請允許我先講講我的家世吧。”
“講吧。”
“我家在南海之濱的一個小漁村裏,再往南五十裏就是萬妖南國。”
蕭仲景一愕:“南國?我聽聞南國大小妖橫行,沒有秩序邊界,混亂不堪。住在南國邊上,可不太平吧?。”
木歸客點點頭,臉上閃過一抹陰霾之色,而後淡淡地笑道:“南國深處是大妖的巢穴,它們自恃修爲高深,無法無天,不屑于離開國境踏足人族居所。但南國邊境卻是一片化外之地,那裏居住着一群方外蠻夷和精怪小妖。這些蠻夷小怪不具慧根,天性野蠻殘暴,嗜好掠奪殺生,常常騷擾人族居所,殘殺無辜生靈,當地人因此苦不堪言。”
“我家祖上是做天師的,以鏟降妖邪爲己任,以匡扶正道爲己責。天師這個職業從我爺爺傳到我爹手上時,正逢南國群妖與方外蠻夷因争奪領地資源爆發戰争。它們大戰不斷,将方圓百裏地界當做戰場,戰禍不僅殃及到人族居所,還打破了居住在南國腹地中大妖們的逍遙。”
這一場蠻妖之戰實在是空前絕後的一場大戰,戰禍愈演愈烈,從最初幾百人的小規模戰役發展到最後,竟變成了十數萬蠻、妖間的大戰,戰禍綿延甚廣,且不斷擴張。
這場戰争同時損害到了人族與大妖雙方的利益,爲了避免戰火燒的更遠,有一位名爲‘顴冠’的大妖代表大妖族出面與中州駐南官府談判,希望能與人族合作,雙方共同努力來平息這場戰火。
當地官府經過深思熟慮後最終答應與顴冠合作,于是他們從南方人中選拔出一百位修爲高深的天師與修術師前往南國邊境平定戰亂,其中就包括木歸客的祖父與父親。
人族術師起初想派出使者前往戰場通過講和的辦法,在雙方間周旋,希望蠻、妖可以各讓一步,息戰言和。但這個辦法剛提出來就被顴冠否決了,他認爲戰争雙方都是沒有慧根的蠻子與小妖,于世間道理一竅不通,它們隻會以野蠻粗暴的手段解決問題,又怎能聽得進去旁人的勸谏?
講和這個辦法是萬萬行不通的。
那麽既然講和不成,就得以暴治暴,以暴力的手段強迫雙方罷戰,以此達到目的。
以暴治暴是顴冠的提議,他認爲隻有足夠強的實力,才能掌握話語權,才能快速有效的平息戰亂。
顴冠提出了個辦法:将南國與中州之間劃出一片區域,再将蠻、妖雙方驅趕到那裏,以山嶺塹壑爲界,創造出一塊“天地牢籠”,将它們永生永世關在裏面,隻要不越過雷池騷擾人族與南國大妖,它們在裏面愛怎麽打仗就怎麽打仗,打到生靈塗炭都不會有人來管它們。
當實在沒有萬全的辦法時,最簡單粗暴的辦法往往比深思熟慮想出來卻難以實現的辦法要好的多,于是人族術師們同意了。
顴冠與衆術師開展分工合作,顴冠負責創造四道山嶺,衆術師負責創造四道塹壑,最後兩方再合力将蠻妖趕到事先規劃好的區域,再以山嶺塹壑将該區域圍合封閉。
大妖顴冠仗着自己高深的修爲,以一己之力斷開西域大雪山中四條山脈,再以“搬山之術”将四座山嶺移到南國上空,以做“牢籠”之用。
百位術師則施展畢生修爲,合力将規劃區域的東南西北四面各挖出一條深達千丈的溝壑,再引南海之水灌入其中,創造出四條恢宏無倫的江河。爲了讓蠻妖可以通過江河進入此地,他們又搭建出數百丈寬的石梁牆。
一切準備完畢後,大妖顴冠聯合百位人族修士施展法力,擺布法陣,窮盡任何手段将蠻妖雙方十數萬衆驅趕到事先規劃好的區域。
顴冠覆手将四條山嶺落于四方,将該片區域合圍起來,若是居高臨下俯瞰此地,目之所見即是一塊天然形成的盆地,絲毫看不出是外力所爲。
山嶺之外即是四條塹壑大江,所有蠻妖被困入盆地後,衆修士當即摧毀石梁橋,斷絕了蠻妖的來時路。他們又凝聚法力,在這片區域上方天空布施結界,将地下十丈土地煉化爲鋼,徹底将此地隔絕。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現在即使蠻妖中出現天縱強者也休想翻越山嶺、渡過江河離開此地,隻能老老實實在裏面度日,再也不能興風作浪。
爲避免結界松動,駐南官府又下令在四方江河邊上建造了四座城樓,取名爲“四方城”,命百位修士駐守四城,一來定期加固結界,二來防止蠻妖中真有天賦異禀者可以闖出此地。
這一百位修士常年駐守在四方城,隻有逢年過節的時候才能輪流告假回家陪伴家人,但也隻有短短的一日假期,翌日天不亮就要趕回四方城換崗。
木歸客從小與母親相依爲命,一年到頭能見到祖父與父親的機會也不會超過十次。即使相聚日短,木歸客卻還是極其期待他們回家,因爲這樣他就可以纏着爺、父求他們給自己講緊張刺激的降妖故事了。
他小時候很喜歡聽這些故事,常常将自己代入故事裏的主角,幻想着自己是法力高深的天師,捉鬼驅妖,爲民除害。他心裏認爲祖父與爹爹是守衛一方安甯的大英雄、大俠客,所以他從小就立志,長大後也要成爲一代捉妖天師,替父親去駐守四方城。
木歸客現在的性格十分溫潤,就像一塊等待世事來雕琢的璞玉。他淳樸善良,待人誠懇,又富有正義感,實在是少年該有的絕佳樣子。但他小時候的性格卻有些内斂,他小時候不太擅長與别人打交道,除了家人外,也不怎麽喜歡和人說話,這緻使他身邊沒什朋友。
在别的孩子三五成群做遊戲的時候,他偶爾也會站在遠處靜靜地看着,不時還會露出羨慕的目光。但在那些孩子看到他喊他加入時,他又總會拒絕,然後快速跑回家去。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麽要拒絕,或許是因爲害羞膽怯吧,他總覺得自己有些笨手笨腳的,害怕與他們會相處的不好。
木歸客小時候最喜歡做的有兩件事,一是拿着父親給他做的那把桃木劍,一個人在院子裏面琢磨劍術,二是捧着爺爺留下的那本修術指南坐在門口安靜地研讀。他自認爲天賦不佳,學什麽東西都不是很快,但好在他樂于鑽研,所以學什麽也都能學會。
十歲以後,木歸客很向往外面的世界。他聽說中州地界修術宗門甚多,他很想去拜會一下,想向那些宗門裏道行高深的修術師學習一二,以此來提高自己的修爲。
他将自己的想法告訴母親,母親一開始并不同意,因爲孩子還小,沒有江湖閱曆,孤身遠行萬一遇到壞人很難應付。
但木歸客心意已決,母親看着兒子堅決的模樣,不忍直接拒絕他,于是就和他說,隻要他的劍術可以擊敗自己,那麽就允許他出門遠遊。
木歸客的母親雖是尋常村婦,可自嫁給木歸客的父親後,耳濡目染,也學會了不少劍術。她雖不精通劍道,但劍術卻不差,一般劍師百招之内也休想擊敗她。
木歸客欣然答應,往後的三年裏,他每天都在院子裏面苦練劍術,風雨無阻,寒暑依舊。每當他覺得自己的劍術已經足以擊敗母親時,他就去向母親發起挑戰,可結果卻不盡他意。
他每次都會被母親擊敗,但他卻不氣餒,拿起劍繼續埋頭苦練。三年裏他總共向母親發起了兩百次挑戰,但都敗了,雖然戰敗,但是他卻是在不斷進步的,随着挑戰的次數不斷增多,他能接下母親的招式也越來越多,等到第二百次挑戰時他已能與母親打的旗鼓相當,不分勝敗。又練一陣,終于他在第二百零一次挑戰的時候,僥幸勝了母親一招。
母親看着兒子勝利後喜悅的臉龐,由衷地爲他感到高興,可心裏卻又十分的落寞,她知道自己無法再挽留兒子了,既然兒子這麽想出門遠遊,何不放他去呢。男兒志在四方,總不能一直困在南方小漁村裏的一方小天地,永遠不知道外面世界的精彩吧。
小鳥會飛後都是要獨自上天飛一飛的,它總不能一直在鳥媽媽的羽翼下生存吧,人也是一樣。
母親爲兒子收拾後行囊,又爲他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餐餞行。飯桌上,母親不斷往兒子碗裏夾菜,并語重心長地叮囑他在外面要注意什麽,還要時常寫信向家裏報平安。木歸客認真聆聽,将母親說的話牢記在心。
第一次出遠門,他同樣很舍不得母親,舍不得這個家,他的心裏既有些忐忑,又憧憬萬分,這種心情很複雜,離家前的那一晚他睡在床上輾轉反側,徹夜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