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若無其事地搖搖頭,目光變得柔和下來,深深望了一眼戚瑤璘,後者被她瞧得有些心神不甯。
男人緩緩起身道:“掌櫃這裏既然沒有‘煞肉’就算了,我再去别家問問,别家有也說不定。”說罷擲下一塊碎銀,仰頭打個哈哈出門而去,很快便消失在朦胧夜色中。
掌櫃将桌上的銀子收起來,冷冷道:“莫名其妙!”一甩袖子,回到櫃台後面。
戚瑤璘聽了男人吟的那四句詩,已暗暗吃驚,心想:“此人話裏有話,四句詩的意思不就是講的養煞之法嗎,他難道知道酒樓院子裏有煞?掌櫃剛剛笑得太牽強了,明顯笑裏藏刀,看樣子好像随時都能暴起傷人。那間屋裏的煞定然就是掌櫃養的,至于李孝順,一定就是他的幫兇。”
她正想的出神,耳邊忽然傳來喊聲:“搖鈴铛,我讓你将長凳都放到桌上,你怎麽還沒放好?”
阿四正拎着水桶和拖把,遠遠瞧着她。
戚瑤璘聞聲回過神來,連忙解釋道:“剛剛有一位客人來買酒,我給他沽酒去了,我現在就放。”說完一桌桌的将長凳放将上去,等到全部放完後,阿四就拎起拖把開始拖起地來。
戚瑤璘見這裏已經不需要自己了,便快步向柴房走去。剛走進院子裏,就看到李孝順迎面走了過來,她連忙低下頭,兩人擦身而過。
回到柴房,戚瑤璘将門關好,一屁股坐到床闆上,心裏卻郁悶的很。這時兩條煙龍從她懷裏鑽了出來,兩龍、一人相顧良久,均一臉凝重。
戚瑤璘苦笑道:“本來想着今天晚上待客的時候,趁着人多眼雜悄悄溜走。但誰能想到今晚天氣不好,客人竟沒有幾個,一個晚上阿四他們都守在我身邊,根本沒有逃跑的機會。”
黑龍歎了口氣:“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老天不想讓你今晚走,那也沒辦法。”
戚瑤璘道:“快打烊的時候店裏來了一位客人,他說的話你們聽到了嗎?”
黑龍點頭:“聽到了。”
戚瑤璘道:“他一定是個了不起的高人,他和掌櫃對話時句句不離煞,好像有意試探掌櫃。我覺得那間屋子裏面有煞的事,那人一定是知道的。”
黑龍沉吟道:“那人的确是位修爲極深的人。”
戚瑤璘驚疑道:“龍爺爺你看出來了?”
黑龍點點頭,鄭重其事地道:“我在玉裏都能感受到那人身體裏渾厚綿長的靈力,這股靈力的強大程度不輸十二年前的“納虛十尊”裏的任何一位,甚至猶在他們之上。”
戚瑤璘訝道:“這麽厲害?”
黑龍肯定地道:“劉墨玄的修爲若比作小湖,那此人的修爲可堪東海汪洋!”
戚瑤璘蹙眉道:“除了納虛宗,中州竟還有這樣厲害的人物。”
黑龍道:“想必是中州個家修術世家裏的散修,不知怎的竟叫他得了大道。”
戚瑤璘由衷道:“那這人可真了不起。”
黑龍隐隐感到不安:“聽這人的言語,倒好像對那屋内之煞十分關心,也不知此人安的什麽心。”
戚瑤璘嫣然一笑:“管他安的什麽心,明天中午客人若多,我就趁機逃走,這裏的事我可不想知道的太多。”說完脫去鞋襪,和衣躺下。
黑龍道:“從今晚起我們要用功靜心養傷,需要七日七夜的時光,這七天裏便不能現身與你相見了,你行事小心些。”
戚瑤璘困意湧上腦際,随口答應一聲,很快就睡過去了。
朦朦胧胧間,忽聽得外面雷聲大作,道道閃電如鋒銳的匕首将蒼穹撕裂,陣陣藍光透過窗棂紙映進屋裏,照在戚瑤璘的臉上。
戚瑤璘瞬間被雷聲驚醒,坐起身子,耳聽外面轟隆隆雷聲不絕,随即是淅淅瀝瀝的雨聲。雷雨交加,威勢甚大。
她猛然想起薄毯還晾在外面,急忙穿好鞋襪,匆匆開門出去。就見傾盆大雨似犀利的沙石一般潑了下來,她正要踏足進院,忽然一陣大風吹過,掀起一道雨幕淋在她身上。
戚瑤璘登時打了個寒噤,心想:“算了算了,反正明天都要跑了,還要什麽薄毯!”
她待返回屋裏,卻見天邊忽然一片火紅,随之傳來滾滾雷聲,聲勢浩大,宛若上萬隻戰鼓齊鳴。青紫色的閃電一道接着一道的劈落,如一把把利劍劃破長空,炸出無數燦麗的火花。
戚瑤璘從小到大都沒見過這麽壯觀的雷電,愕然道:“難道是什麽修行千年的妖怪在曆劫?”
戚瑤璘覺得惴惴不安,急忙将目光從天邊紅光中移開,她覺得自己再多看上一眼,整個身子就要随閃電一般炸開。
忽然又是一陣狂風卷過,道道雨幕撲入廊下,濺了她一身雨水。天邊再次響起雷聲,一道閃電劃破九霄,直直地劈在院中西廊的房屋頂上,那房頂屋瓦登時塌了半截,裂開一道大口子。
戚瑤璘尋聲望去,隻見房頂上道道火焰于雨幕中揚起,隻存在了一瞬,風一吹過随即被豆大的雨珠澆滅。火焰熄滅後留下縷縷灰煙,房頂上的那個大缺口中忽然冒出一股黑煙,直沖雲端。
“那不是養煞的那間屋子嗎!”
戚瑤璘大驚失色,目光向下瞧去,隔着重重雨幕雖看不太清西廊下那間屋子,但她隐約還是能看到那屋大門已開,門邊黃符盡數脫落,被狂風卷入雨裏。
“轟!”
天邊雷聲再次響起,一道閃電劃破長空,登時将院子裏面照亮。借着這一刹那的光芒,戚瑤璘就看到西廊屋下大門前竟站着一人,那人手舞足蹈竟好像癫狂發瘋一般。
那人本面朝西屋,雷聲響過,他竟轉過身來。殘存餘光下,一張陰森可怖的臉被打亮,映入戚瑤璘的雙目之中。
“啊!”
戚瑤璘一聲驚呼響徹院落,劃破了雨幕。她的瞳孔忽地收縮,這一下變故已将她吓得花容失色,魂遊天外!
她哪裏還敢待在門口,拔足奔回屋裏,迅速将門合上,又去抱了兩捆幹柴堵在門前。冷汗濕透了背脊,陣陣刺骨的寒意湧上心頭。她欲回到床闆前坐下,可還沒走出幾步,門外聲音忽然響起。
“咚咚咚。”聲音緩和,竟是有人在敲門。
戚瑤璘腦子“嗡”的一聲,身子已不由自主的開始打顫。
“咚咚咚!”聲音再次響起,這次急切快速,好像要将門敲裂開一樣。
“誰?”戚瑤璘仗着膽子問。
外面一陣随和的聲音道:“我,來福酒樓的東家啊。”
戚瑤璘的額角已滲出細密的冷汗,瞳孔張大,幾欲發瘋。她重重吐出一口氣,又問:“有什麽事嗎?”
“沒什麽事,就是看看姑娘睡了沒?”
戚瑤璘幾欲叫出來,一顆心已懸到了嗓子眼。她深吸一口氣,道:“我已睡了!”
“既然睡了,怎麽還能和我說話呢?”
戚瑤璘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躲起來,耳聽得外面的聲音,呼吸愈發急促。倉皇之際,隻得道:“外面雷聲太大,我被吵醒了。”
“外面的雷電好生壯觀,姑娘可出來瞧瞧嗎?”
戚瑤璘急道:“那有什麽好看?”
“姑娘是已看過了才覺得不好看的吧。”聲音冰冷,與雷雨聲混雜在一起,竟好像能将人的心房刺穿。
“沒……沒有!”
“砰”的一聲響,柴房大門向兩邊橫飛。陣陣煙塵随即滾起,一個長條人影悄立其中,赫然就是酒樓掌櫃!
“啊!你要做什麽?”戚瑤璘吓得驚呼一聲,身子已癱軟在地上,沒了半點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