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厚，越野車搖搖晃晃，車燈引來密密麻麻的小飛蟲，成片成片往車身上撞，聽上去猶如下雨。
司機是個沉默寡言的老兵，接到宋河和相曉桐兩位首長時敬禮問好，彙報了一下車程，此後兩小時路途上一言不發。
進山後司機開着開着還哼了兩聲歌，哼着哼着戛然而止，大概突然想起自己不是一個人開車，車後座還有首長。
宋河感覺有點奇怪，他坐過很多次專車了，從未見過哼歌的司機，他不動聲色地觀察了片刻，司機似乎狀态格外松弛，沉浸在自己的胡思亂想裏。
車在山裏開了一陣，他明白司機爲什麽會這樣了。
整座山無比荒蕪，壓根沒有柏油路或水泥路，全是林間硬土路，大部分土路還被落葉蓋住，倒是司機總能穩穩找到被覆蓋的路面，開的又穩又快。
沿途看不到任何人煙，一絲一毫人造物都沒有，恍惚間宋河甚至懷疑這輛車穿越時空了，穿到人類文明誕生之前？
還有些路段相當驚險，高山邊緣的土路，狹窄得隻容一輛車通過，頭頂上就是懸空的山體，側邊并無護欄，方向盤一歪整輛車便會從山上翻滾下去。
宋河猜測，這種過于原始的山路，主要還是爲了隐蔽，隻要修正兒八經的公路，衛星一定能拍到。
路是隐蔽的，平時車輛進出恐怕也是隐蔽的，天才院高度封閉，老師孩子們基本都不出來，所以進入天才院的車輛主要職責是運物資給養。
所以司機的松弛就好解釋了，日複一日獨自拉着一大車物資，在這種荒無人煙的地方開車，生活裏絕大部分時間與世隔絕，久而久之便會沉浸在自己的胡思亂想裏，哼歌或自言自語。
越野車減震不錯，但還是像船一樣搖搖晃晃，這種搖晃相當催眠，相曉桐很快頂不住了，先把腦袋靠在窗戶上試着睡，但馬上碰了頭，于是她換了方向，抱着宋河的胳膊，頭枕在他肩膀上打瞌睡。
宋河也困了，腦袋和她靠在一起，剛要意識模糊，車子忽然減速。
“首長，前面到晨跑路了，應該兩三分鍾就有孩子跑上來，要看一眼嗎？”司機問。
“晨跑路？”宋河清醒過來，吃驚道，“這才淩晨四點半，這麽早就晨跑嗎？”
“天還沒亮呢，這夜跑吧？”相曉桐也醒了。
“孩子們晚上八點就睡覺了，睡到四點自然醒，就紮堆開始晨跑。”司機解釋，“跑步沒硬性要求，但每天每周都有跑步全勤獎，跑夠一定量能賺錢，所以孩子們都選擇堅持跑。”
話音剛落，一架小無人機從公路上掠過，燈光在路面上亂照，很快照到停在路旁的越野車，短暫停頓後，大概判斷出越野車是自己人，無人機又繼續呼嘯上山。
“快了。”司機道，“這是探路無人機，每天在孩子們前面把路面檢查一遍，确保沒有安全隐患，大概一兩分鍾孩子們就上來了。”
“下去看看。”宋河打開車門。
車上三人都跳下車，站在路旁等待。
四周黑漆漆，連路燈都沒有，司機拿着手電照亮附近區域，有些小蟲被燈光驚動，在枯葉堆裏發出輕響。
“晚上八點睡覺是強制規定嗎？”宋河問，“睡的好早啊！”
“不是，規定的睡覺時間是晚上十點半，之前學生們也都是這個時間睡。後來有個叫袁天罡的孩子，聲稱如果早起一會兒開始跑，跑到山頂正好日出，迎着朝陽吸收第一口日月精華能精神煥發，尤其顯著提高大腦靈敏度，這說法傳開之後，形成潮流了，帶動所有孩子早睡早起。”司機解釋。
宋河和相曉桐相視一眼，兩人忍不住笑了，沒想到袁天罡這孩子還會搞這種幺蛾子。
忽然，遠處漆黑的山路上浮現光亮，還有無人機的嗡嗡聲。
數架無人機飛在空中照明，燈光下一群穿羽絨服的小學生浩浩蕩蕩地狂奔！
宋河吃了一驚，山路相當陡峭，他以爲孩子們會痛苦萬分地一步步往上挪，豈料全員健步如飛，老遠看過去人影晃動，仿佛一群速度快出殘影的小喪屍！
速度快也就罷了，這群小孩甚至還有體力閑聊，叽叽喳喳的說話聲在山路上響成一片，像吵鬧的小學教室。
宋河暗驚，這麽有活力嗎？嶄新的身體就是好用啊！
轉眼間，小學生們跑到面前，驚奇地扭頭看看宋河和相曉桐，天才院附近見不到陌生人，有陌生人肯定是新來的老師。
“老師好！”小孩們奶聲奶氣又體力充沛地喊。
喊完，小孩們又叽叽喳喳跑上去。
“他們終點在哪？”宋河問。
“山頂，現在天太黑看不清，上去大概是一萬兩千步。”司機說。
“還得跑下來？”相曉桐問，“每天晨跑兩萬四千步？太多了吧？這是打算都培養成體育生嗎？”
“不不不，從這裏往上，沿途很多通往天才院的路了，天才院主體建築是沿着山勢修建的。”司機解釋，“不同年齡孩子需要跑的路程不一樣，會不斷有孩子拐進天才院，隻有高年級的會登頂，登頂後直接有電梯下去。”
說話間，又有一大波小學生跑上來，比剛剛那一波普遍個頭高一些，但同樣步伐敏捷叽叽喳喳，見到宋河和相曉桐後也是不約而同喊老師好。
“那咱們走上去？”宋河提議。
“行啊，步行上去看看。”相曉桐點頭。
“那我把二位首長送到這了，稍等我叫位老師來陪二位首長上山。”司機掏出對講機。
“不用，我們跟着孩子們上去不就行了？”相曉桐道。
“不不不，萬萬不可！這一帶野山非常複雜，上面修了很多假路，假路布局類似于淺水捕魚的那種喇叭形迷宮，第一次來的人很容易走錯路被困住，大白天都會鬼打牆，轉來轉去還在同一片山頭上。”司機解釋。
宋河和相曉桐恍然，爲了隐藏天才院，看來這地方精心設計過。
司機用對講機報了一串數字，片刻後，山上手電燈光搖晃，一個人走了下來。
“果然！”宋河擡手揮了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