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河點頭，“确實不行。”
安東尼奧一喜，“你回心轉意了？”
“他們的申請書寫的不行，所以我今天來給他們糾正一下。”宋河用生疏的英文口語解釋，“我剛給他們修改完目标，改成做一個全新的真核生物，不要拘泥于地球上的形式。”
安東尼奧張大嘴巴，呆了幾秒，“這不是更難了？”
宋河無奈，換回普通話望向學生們，“你們仨誰英語口語好？”
“我！”查信然舉手，“我爹是搞外交的，從小多語言環境長大，口語我沒問題！”
“那你給安東尼奧做一下同聲傳譯。”宋河道，“我好久沒講英文了，切換語言會打斷我的思路。”
查信然點點頭，搬着椅子靠近安東尼奧，小聲給他翻譯。
“接下來梳理知識點，如何做一個全新的真核生物。”宋河說，“最關鍵最難的一點是什麽？誰能告訴我？”
三個學生面面相觑，飛速思索。
“細胞核很難做。”虞半夢開口，“核仁會大批量制造新的核糖體RNA。雙層核膜上面鑲嵌的核孔複合體非常繁雜，幾十種蛋白質才能構成一個核孔。核纖層，核膜的内襯，蛋白質網狀結構，要有彈性。總之……幾百種蛋白質協同合作才能構成一個細胞核，和原核細胞的無核結構差别巨大！”
“說的不錯，但這不是最關鍵的一點。”宋河搖搖頭。
partmentalization，區隔化。”查信然說，“讓各種細胞器各司其職，形成秩序。”
“也不錯，但也不是關鍵，要觸及本質。”宋河擡起兩根手指，“我提示一下，就兩個字！”
“基因！”盧庚拍大腿，“平均每個細菌有5000個基因，而真核生物平均有20000到40000個基因，也就是四到八倍的基因差距！”
宋河依舊搖頭。
“體積？”查信然猜測，“真核生物細胞的體積平均比細菌古菌大15000倍，如果把細菌古菌放大到真核細胞的尺寸，那麽細菌古菌的細胞半徑要增加25倍，表面積要增加625倍。雖然可以改變形狀來緩解，比如從球菌變成杆菌，但放大到這種倍數，緩解效果非常有限。”
宋河還是搖頭，“本質，往最最本質的方向想，虞半夢還有想法嗎？”
虞半夢擰着眉頭咬嘴唇，“我有個想法，但您說答案是兩個字，我想的肯定不對。”
“你想的是什麽？”宋河期待。
“酶。”虞半夢道。
“确實不對。”宋河笑了，“這麽簡單的問題都猜不出來嗎？生命最本質的東西是什麽？這個問題想不明白，你們要以什麽爲主線去做細胞呢？無頭蒼蠅一樣瞎做？”
三個學生滿臉沮喪，腦袋快想破了，确實想不出來。
“Energy。”安東尼奧忽然在一旁開口。
“诶，你不要劇透，我引導學生們學習呢！”宋河不滿。
安東尼奧嘿嘿笑。
“沒錯，就是能量。”宋河嚴肅道，“生命最關鍵最本質的就是能量！”
三個學生一怔，臉上浮現若有所思的神色。
“您是說……把細胞理解爲一種機械，機械需要供電才能運轉起來？”盧庚摸着下巴，“生命本質上就是能量帶動一些零件運轉，能量消失了，零件都不動了，生命随之消失！”
“就像工廠裏的生産線一樣。”查信然點頭附和，“有些生産線通電運轉起來就不能停電了，一停電機器就壞，細胞就是一座座能量工廠。”
“你們理解的都對，總之能量是生命的關鍵，這又牽扯到熵，生命以負熵爲生，但關于熵就不展開了，隻講和實驗工作有關的。”
“接下來你們的工作最好以能量爲主線。”宋河頓了頓，“稍微串一下知識點吧，你們認真聽，有不明白的地方回去找資料補。”
三個學生努力睜大眼睛，強忍通宵不睡的困乏，認真聽講。
“生命裏最常用的能量貨币，高考必考内容，三磷酸腺苷，簡稱ATP。”
“我們把細胞裏的蛋白質都看作一台台老式的投币遊戲機，ATP就是硬币。一枚硬币投進遊戲機裏，遊戲機就轉一下，整個細胞裏滿是投币遊戲機，需要源源不斷的硬币投進去。”
“比喻成硬币，不如比喻成電池，每個ATP都是枚小電池，一枚枚小電池不斷塞進蛋白質機器裏供電，更形象一些。”安東尼奧插話。
“差球不多，電池硬币都行……言歸正傳，拿人體細胞舉例，一個人體細胞平均每秒消耗多少ATP，學過嗎？”宋河問。
三個學生齊齊搖頭。
“那你們知道其他什麽細胞每秒消耗多少ATP嗎？”宋河又問。
“好……好像從哪看過，忘了。”盧庚撓頭。
“不行啊！準備工作不充分，這麽做科研項目可是不行的，開項目前要把所有知識準備充足，否則真動手做之後會走彎路。”宋河溫和地批評。
三個學生微微愧疚，連連點頭。
“一個細胞每秒消耗1000萬個ATP，人體細胞總數平均40萬億個，每天全身耗掉的ATP和我們的體重差不多，相當于60到100公斤的ATP。”宋河說，“但實際上，我們全身總共隻有60克ATP，一枚雞蛋的重量，聽到這裏你們想到了什麽？”
“血液。”虞半夢說，“古代歐洲有醫生研究人體，認爲心髒在源源不斷造血，每次心髒造出血液，流到全身後就被身體吸收清空，然後心髒再重新造血，如此一來每天要造海量的血。”
“醫學史學的不錯，但還沒說到點子上。”宋河道。
“每分鍾兩次。”盧庚突然說。
“對了！”宋河滿意點頭。
“什麽意思？”虞半夢一怔，扭頭看盧庚。
“就是簡單的計算題啊，你要學會揣摩聖意！院長給咱們擺數據，是爲了讓咱們計算。”盧庚解釋，“每個ATP分子大概每分鍾循環兩次。”
“是的，現在要給你們樹立關于細胞能量的印象，這種肉眼看不見的知識你們認真感受，對接下來工作有幫助。就像你開銀行要對社會上的金錢流轉有個清晰印象，否則你是開不好銀行的。”宋河繼續講課。
“再舉個例子，大腸杆菌，每20分鍾分裂繁殖一次，每次繁殖消耗500億個ATP，500億ATP的總質量相當于大腸杆菌體重的50到100倍。”
“現在你們應該清晰體會到了，生命最關鍵的是能量，洶湧澎湃如海嘯一般的能量，在所有生物體内不停運轉！”宋河強調。
“像火箭發動機。”安東尼奧插話附和，“所有生命的能量運轉之兇猛，都猶如噴射的火箭！”
三個學生微微呆滞，他們學過ATP反反複複的運轉，但不知道運轉頻率如此暴烈，無論顯微鏡裏蠕動的小細胞，還是上課時有氣無力的同學們，看上去都不像能量充足的樣子，因此這件事相當反直覺。
“下面咱們縮小一下。”宋河道，“想象咱們每個人的身體急劇縮小，都變成一個小AT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