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小時候給我講的,說很多人死了之後,想法會和生前不一樣,變得野蠻極端和邪惡。”宋河道,“比如一個老頭,活着時溺愛孫子,死了之後,孫子磕頭磕少了,老頭會怨恨到直接托夢,驚吓孫子讓他染病。”
“哦!你說這個啊!袁枚的《子不語》看過嗎?”相曉桐說。
“沒。”
“《子不語》裏有一則小故事,說南昌有一老一少兩個同鄉士人,相伴在外讀書。某夜老者猝死,魂魄跑來向少年告别,神色憂傷,托少年幫他給家人捎口信,交代各種後事。”
“少年一開始很害怕,但看老者的魂魄彬彬有禮情真意切,和活着時無異,慢慢放松下來,還挽留老者坐下多聊一會兒。”
“老者話匣子打開,談及一輩子的各種遺憾,潸然淚下,片刻後說一聲我要走了,便站起來。少年也忍不住垂淚。”
“結果老者起身後,突然不動了,面容扭曲,雙目圓瞪表情猙獰,顯出厲鬼之相,猛地朝少年撲過去!”
“少年吓得狂奔,跑的快死了也沒甩脫老者,後來少年急中生智翻牆,老者無法翻牆,這才脫離險境。”
相曉桐頓了頓,“袁枚說,人的魂善良聰明,人的魄邪惡愚蠢。老者剛死的時候,魂魄俱在,說話還有人情味,等聊完後事,魂散掉了,隻剩下魄,就變成沒人性的恐怖怪物。”
“對對對!”宋河道,“我就擔心這個,德維特死了,重啓大腦之後,他會不會性情大變?是魂魄俱在還是隻剩魄?”
“人死後的想法,誰也說不準。”婁景輝插話,“不過老大你不用過于擔心,隻要咱們夢境營造的像人間,德維特的腦子也能完全催動起來,應該能像生前一樣對話。”
“但願吧!”宋河憂心忡忡。
“慫什麽?到時候我跟你一起進夢,德維特要是變成厲鬼發狂,我掩護你撤退!”相曉桐用力拍拍他肩膀,一副罩他的口氣。
“這叫什麽話,肯定我掩護你先撤啊!”宋河笑道。
飛行汽車落地。
一群冬眠中心的小高管早已站在停車場,恭恭敬敬地等待大老闆抵達。
車門一開,小高管們連忙迎上來,滿臉伺候主子三生有幸的激動,簇擁老闆往冬眠中心去,邊走邊介紹情況。
進大樓,坐電梯向下。
電梯是透明的,能看到每層的景象。
一層層的地下冬眠庫,走廊上慘白的幽暗燈光,兩側是一個個透明的冬眠間,開膛破肚的人體高高懸挂,宛如屍體展覽館,陰森的死亡氣息無孔不入。
宋河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有種進鬼屋的感覺,尤其冬眠中心地下恰好18層,氣氛宛如地獄,仿佛能看到無數亡靈在空中漂浮。
“你們在這工作,十幾層滿滿當當的屍體,心理上感覺陰森嗎?”宋河問小高管們。
“有肯定是有的,員工來工作之後,普遍特别喜歡陽光,白天沒事到陽光底下曬着,進工作間也喜歡開暖光燈。”小高管回答,“不過薪水高,一個月六七萬的薪資,足以戰勝大部分心理不适了!”
“走廊上可以放點綠植。”相曉桐開口,“以前我在南方一些大工廠參觀宿舍,有些工廠宿舍風格像幹淨的監獄,房間很密,走廊潔白漫長,安靜壓抑。解決辦法很簡單,走廊上放點綠植,突然就有生活氣息了。”
“我們試過放綠植,普通的綠草植物,還有開花植物都試過,但員工們反饋還不如不放植物。”小高管解釋。
“爲什麽?”宋河好奇。
“有的員工覺得,開花植物會吸收陰氣變成鬼花,看上去漂亮又陰森森。空調風吹動葉片的時候,一些員工餘光看到會吓一跳,覺得是靈魂經過把葉片給拂動了。”小高管說。
宋河和相曉桐相視一眼,都皺起眉頭。
前面小高管說員工們心理問題不大,但連走廊上擺盆花都害怕,這能叫心理問題不大?
冬眠中心某種程度上比殡儀館還瘆人,在殡儀館天天看到屍體被燒掉,慢慢會感覺屍體就是屍體,是一種死物。但冬眠中心這些屍體,處于生死交界,有種說不清的詭異。
終于,電梯抵達地下16層。
衆人離開電梯,一眼看到走廊盡頭,幾十人跪在地上朝東叩拜,神神叨叨虔誠地念着什麽,男女老少皆有,像個大家族。
“這……在幹啥?”宋河壓低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