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會兒。”宋河發懵,“燈塔的犯人坐牢,得自己掏錢付費,如果付不起錢,還會被起訴繼而再次坐牢?”
“沒錯。”
“那犯人再次坐牢還得交坐牢費嗎?”
“當然。”莊啓顔說,“有一些燈塔人,因爲付不起坐牢費而被判坐牢,坐牢後債務累積更付不起坐牢費,于是再次坐牢,一次又一次,最多能循環十幾次,一輩子就在裏面了。”
宋河目瞪口呆,“不是,燈塔議員們不覺得這種規則有bug嗎?”
“要的就是惡性循環,這樣才能讓私人監獄客源滾滾,一個窮光蛋去偷東西,偷了一部蘋果被抓住,接下來就是一輩子坐牢。”莊啓顔道。
“以燈塔的治安狀況……這麽搞豈不獄滿爲患?”宋河發愣。
“冷向文的懲教公司,第一年收了7800個犯人。”莊啓顔道,“不是沒有犯人了,他蓋的牢房暫時隻夠住這些人,開始運營後不到一個月就填滿了,确實客源滾滾。”
“第三個盈利渠道,聽說過一刀救火費嗎?”莊啓顔話鋒一轉。
宋河茫然搖頭。
“最早是加州監獄喜歡這麽幹,派囚犯去救火,一小時給一刀報酬。”
“燈塔那邊很多消防隊也是私營的,占全國消防隊的三分之二,付錢就幫你滅火,不付錢就隔岸觀火。所以滅火是門生意,讓廉價囚犯去滅火能利潤最大化。”
“燈塔的私營消防我倒聽說過,好像和911有關,當時很多燈塔消防員英勇無畏往雙子塔裏沖,燒傷、殘疾、癌症、呼吸道疾病,幾千人落下病根喪失勞動能力,最後居然沒什麽撫恤金和補償,完全被抛棄掉了。”宋河說,“自此之後燈塔的私營消防就發展壯大。”
“對,有這個原因。”莊啓顔點頭,“除了讓囚犯去滅火,當然還會讓囚犯幹活,做一些手工活兒,譬如生産盲文書本和防彈衣之類的産品。”
“冷向文說他的監獄和加州私人監獄統一标準,交不起坐牢費的犯人,每周工作七天,每天幹活十二個小時,時薪是正常工人的二十分之一。”
宋河目瞪口呆,“另外二十分之十九,是扣掉當坐牢費嗎?”
“不,犯人收到的工錢就是全部的錢,交坐牢費隻能從賺到的這點工錢裏交。”莊啓顔說。
“本來正常勞動,沒幾個燈塔人能一天賺兩百多刀吧?二十分之十九扣掉了,剩下那一點點工錢,幹到死也沒法結清坐牢費啊!”宋河說,“幹也結不清,不幹也結不清,這誰還幹?”
“冷向文說辦法多的是,比如汗箱。”
“汗箱?”
“南北戰争時期密西西比附近的一種土辦法,一個木制或錫制小箱子,把犯人塞進去,隻留一個兩英寸的小孔呼吸,放在太陽底下暴曬,箱子裏溫度會猛烈升高,就像夏天汽車裏那種感覺,犯人在裏面全身出汗到虛脫,時間長了甚至會出血。”
“還有簡單的單獨禁閉,也很容易把人逼瘋,狹窄的小牢房,裏面什麽也沒有,也沒人能說話,犯人在裏面待一兩天就會精神崩潰。”
宋河聽得一愣一愣的。
“最後一種主要盈利方式,犯人在牢裏的吃穿用度,得從監獄小商店買。”莊啓顔繼續說,“小商店老闆就是冷向文,價格非常昂貴。”
“吃穿用度得買?”宋河困惑,“這不已經包含在坐牢費裏了嗎?一天二百多刀坐牢費啊,住酒店都能住高星級了!吃自助餐都能撐死了!”
“但監獄不是酒店,沒那麽好的服務,冷向文開的監獄裏面,三餐是一些糊糊,像豬食,菜湯裏還有蟲子。”莊啓顔說,“犯人想吃面包肉腸漢堡之類的東西,就得自己掏錢去買。”
“除了食物,還賣發燒藥,不是用來治發燒的,燈塔本土生産的一些冷門阿片類藥物,犯人會把藥片碾碎了用鼻孔吸。”
“連廁紙都是要花錢買的,一張華盛頓換三張廁紙,一張富蘭克林換一卷廁紙,很多犯人爲了省廁紙錢,會用手擦屁股,然後去洗手,水龍頭的使用費更便宜。”
“逆天。”宋河三觀颠覆,“我真的孤陋寡聞了,燈塔居然有這麽逆天的産業。”
“以上四種還隻是常規主要的賺錢方式,還有一些不常規的,比如出租犯人、犯人遺體賣給醫學院解剖課,還有冷向文正在研究的懲教貸和懲教cdo。”
“你一開始說懲教貸,我還不知道什麽意思,現在我明白了。”宋河說,“冷向文給付不起坐牢費的犯人提供貸款,讓他們付上坐牢費,免得惡性循環債務滾雪球,一輩子陷在牢裏。等犯人出去了,就打工還錢,再加一筆利息?”
“對,這就是懲教貸。”莊啓顔點頭,“冷向文說很有搞頭,但我好久沒和他聯系了,不知道他現在搞得怎麽樣了。”
“懲教cdo,就是把犯人們的欠條打包起來,變成理财産品,再賣到金融市場去?”宋河問。
“沒錯。”莊啓顔點頭,“懲教貸形成規模了,就能賣懲教cdo,金融泡沫吹起來,冷向文的懲教公司就能快速上市。”
宿舍裏一片寂靜,信息量太大,宋河處于發懵狀态。
“說實話,我想過冷向文能當上市公司老闆,沒想到是以這種形式。”宋河說,“他這生意能做多大?有給你說嗎?”
“冷向文說,财團希望十年内,他麾下的囚犯數量能達到20萬人,如果運作順利,财團會去遊說國會,立法把邊境偷渡的老墨們也抓進私人監獄,很容易就能湊齊人數。”
“十年後,冷向文會成爲燈塔上市公司著名老闆,麾下掌管20萬燈塔囚犯?”宋河難以置信。
“如果順利的話,恐怕是這樣。”莊啓顔道,“冷向文現在已經和國内完全切斷聯系了,徹底融入燈塔上流社會,經營燈塔的下流産業。”
宿舍裏陷入沉默,宋河久久不語。
他知道,曾經的同學在畢業後,人人都會有出乎意料的發展,但冷向文的命運實在打死也猜不到。
他試着去想冷向文現在的生活。
整容變成陌生的臉,坐在大型私人監獄的豪華辦公室裏,每天巡視成百上千的燈塔囚犯,滿口流利的燈塔英語朝一群獄警發号施令,每次他的出現都令獄警和囚犯們戰戰兢兢。
他會去參加州長和議長們在莊園裏的派對,結交形形色色的上流人士,賬戶裏大筆大筆的錢賺進來,又大筆大筆捐贈給某個議員,偶爾會接到一通神秘的電話,要求他加快彙錢速度,或表揚他最近幹得不錯。
晚上回家,冷向文望着妻子和混血孩子,心裏會是什麽感覺?他真的愛妻子和孩子嗎?夫妻倆是懷揣殘酷的往事同床異夢,還是兩個可憐人相依爲命誕生真情?
午夜夢回之際,冷向文是否會想起大洋彼岸的故鄉?京海四中的記憶,對他來說是清晰的像發生在昨天,還是遙遠地猶如發生在上輩子?
“他想回來嗎?”宋河突然問。
“不知道,他已經回不來了。”莊啓顔搖頭,“知道他的人都說,就當他死了算了。”
房間裏再度陷入沉默。
忽然,敲門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