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星動物園,獸醫站。
空氣中飄蕩着猴騷味和消毒藥水的氣味。
宋河和相曉桐在空曠的走廊裏狂奔,匆匆趕到手術室門口,恰好手術室大門打開,獸醫們推着小病床出來。
榴蓮沮喪地躺在手術床上,腦袋裹了一大塊紗布頭套,目光恍惚。
一個大比兜,給它造成了巨大的身心創傷,它大概正在懷疑猩生。
趙依依蹲在門口難受地等待,一看手術結束了,連忙跳起來問情況。
“沒有大礙,隻是頭皮打破了,我們給做了消毒清創縫合,稍微打了點止疼藥,靜養即可。”醫生道,“但你們得看好它,止疼藥馬上過藥效,它可能會頭疼,别讓它用爪子扯紗布,縫好的傷口再扯破就麻煩了。”
趙依依連聲道謝,病床上的榴蓮朝她伸出爪子,目光委屈,趙依依連忙拉住它的猩猩爪,像媽媽安慰小孩。
“腦檢查做了嗎?”相曉桐上前問,“沒有腦震蕩吧?”
“有一丁點,非常輕微,不礙事的。”醫生道。
相曉桐點頭道謝,醫生們匆匆離開,下班了。
走廊裏隻剩三個人,一隻紅毛猩猩傷員。
榴蓮比了個手語,想要抱抱,于是趙依依把它輕輕抱在懷裏,坐到走廊的長椅上,喂給它一小塊榴蓮肉。
宋河和相曉桐坐在旁邊,感慨地望着默默啃榴蓮肉的紅毛猩猩。
“動物到底是動物,不爽了就上手揍啊!”相曉桐說,“誰揍的榴蓮?”
“它爹李逵,一巴掌就給它拍成這樣了。”趙依依目光憐惜,“我打算明天關李逵的禁閉,關兩周再說!”
“不應該啊?”宋河疑惑,“某些動物會随意殺子吃子,但紅毛猩猩是有親子觀念的,小紅毛猩猩死了,猩猩家長還會抱着屍體難過好幾天,李逵應該不會無緣無故地揍它啊?”
“對啊,李逵爲什麽突然揍它?”相曉桐也好奇。
趙依依一臉羞愧,“可能跟錄音筆有關,我的錯,我也應該關禁閉。”
“錄音筆?”宋河愣了,“什麽錄音筆?”
“我這星期在教榴蓮聽說讀寫,想教它學會說你好,就用錄音筆錄了你好,設置循環播放,又把停止鍵給摳了,交給榴蓮,讓它随身帶着聽。”趙依依羞愧地解釋。
“可能是李逵嫌錄音筆太吵,扇榴蓮之前,李逵還把錄音筆搶了去,丢到噴泉池裏了。”
宋河和相曉桐對視一眼,同時繃不住,發出無可奈何的幹笑。
“依依啊,你聽說過會說話的猩猩嗎?”相曉桐扶額詢問。
“沒有。”趙依依搖頭。
“那你還教它說話?”
“以前也沒有會擰二階魔方的猩猩啊!爲什麽榴蓮不能成爲第一隻會說話的猩猩呢?”趙依依很傻很天真。
相曉桐捂臉,“宋河你看看你教出來的聰明學生。”
宋河深感丢臉,長聲歎氣,“我給你補補課吧依依,告訴你爲什麽猩猩不可能說話。”
“學術界關于這個問題的探讨,分爲喉嚨派和大腦派。”
“喉嚨派的代表,譬如飛利浦·利伯曼,弄了隻死掉的猕猴,灌石膏研究其咽喉結構,發現猕猴的上咽喉部結構和人差别明顯,而且舌頭也比人的要小,從發聲結構上就注定了不能說話。”
“人類小孩的舌頭也小啊?”趙依依皺眉反駁。
“對,人類小孩的舌頭也小,和猴子差不多,但随着小孩的成長,舌頭位置會向咽喉移動,食管上呼吸道連通,能大幅增強發音效果。”宋河說。
“利伯曼隻是觀察了猕猴的咽喉,可紅毛猩猩不是猕猴!”趙依依負隅頑抗。
“紅毛猩猩的咽喉,确實論文不多,但比較近的黑猩猩咽喉有人解剖過,其會厭處附近的結構和四個月以下人類嬰兒差不多。”宋河道,“你想想四個月嬰兒的說話能力。”
趙依依郁悶,不吱聲了。
“但喉嚨派也不是說,猿猴的發聲器官絕對不能說話,隻是很困難而已。”相曉桐在一旁插話。
“利伯曼的一個學生菲奇,小幅推翻了老師的理論,菲奇用先進技術記錄了猕猴聲道的近百種造型,再根據造型用電腦模拟,發現猕猴的發聲結構其實能說簡單的話,隻有極個别音發聲困難,比如一這個音。”
趙依依怔了怔,黯淡的眼神又冒出一絲光茫,“所以也就是說,喉嚨派的結論是,猩猩猴子可以說話,隻不過很困難?有困難可以克服啊!”
“很困難這個詞,絕大部分時候就代表不能。”宋河認真道,“你說話像喝水一樣簡單,讓榴蓮說話,或許像穿針引線一樣難,尤其是讓榴蓮說完整的詞彙句子,難度相當于你十秒内連續穿針十次,每次一遍過!”
趙依依頓時又沮喪下去,這種難度聽上去确實無解。
猶如中彩票,有點希望,但希望不多。
“喉嚨派隻是證明猩猩說話很困難,大腦派則把可能性給封死了。”宋河繼續講課。
“達爾文最初猜測,人類祖先喜歡沒事兒哼個小曲,原本就是會唱歌的猴子,最後才有機會發展出語言。但其他靈長類不會唱歌,缺乏音樂細胞的腦子是不可能說話的。”
“現代科學找到了證據,各種猩猩學習發音的腦神經基礎不夠!”
“想說出清晰明确的話,需要神經系統把一連串的指令傳達給喉腔、咽腔、口腔、聲帶,從上到下一連串肌肉共同配合,才能調控氣流,發出準确的語調!”
“這種多肌肉協同震動,調整音量、音高和音色的過程,咱們感覺簡單,但紅毛猩猩隻會感覺異常燒腦!”
“尤其是真實的說話過程中,還存在一個反饋調節過程,自己說出的話經過聽覺系統反饋給大腦,大腦皮層要瞬間快速調整有關發聲的神經網絡。”
“綜上,非人類的靈長類動物,在發聲結構上先天困難,又在發聲相關的腦神經上有欠缺!”宋河語重心長,“明白了嗎,榴蓮是不可能說話的,不要再做沒用的嘗試了。”
趙依依沮喪地歎氣,“明白了,我不再教它說你好了,接下來隻教寫字。”
榴蓮安安靜靜坐在趙依依的腿上,懵懂地聽三個人類說話,動手術之後的它有些虛弱,眼神萎靡不振。
聽到最後,它忽然捕捉到一個熟悉的音調,眼睛微微睜大。
“你好。”榴蓮小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