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角落。
四位白大褂站在牆角閑聊，面露難色，氣氛猶如考試之後的學渣聚會，已經很清楚事情辦砸了，徒勞地商量對策。
婁景輝、呂承恩、謝科夫、紀天和，赫然是四組小鼠腦實驗的組長。
“我現在感覺自己像驢。”婁景輝一手扶着牆，臉色憔悴。
“驢？”謝科夫認真想了想，“什麽品種的驢？”
“黔驢！”婁景輝苦悶道，“技窮了！雙腦連接實驗确實太逆天了，有悖自然法則，那些小鼠連在一起之後都像活屍一樣，怎麽看怎麽詭異，數據也跟鬧鬼一樣沒規律！”
“你那實驗至少還能控制，我那邊腫瘤實驗才鬧心呢，純随機的，比老虎機還随機。”謝科夫抓了抓自己的黃毛，“沒有任何兩隻小鼠形成的腫瘤是一樣的，數據也亂糟糟，快給我看吐了！”
“如果是很明顯的腦波規律，輪不到咱們做，早就被前人做完了。”紀天和心态很穩，“我相信肯定是有深層規律的，但噪音太多幹擾了，要麽是現在的腦波探測技術還達不到，要麽就是咱們的數學造詣還達不到。”
“說來說去，無法交差呗！”呂承恩也少見地有些沮喪，“咱們是在浪費科研經費，這種搞法不會出成果的，宋河這次是帶着咱們把路走歪了，最後一地狼藉，全是廢數據。”
呂承恩此言一出，大家心情沉重地點頭贊成。
其實人人都想說這話，這次的路應該确實走歪了，宋河玩脫了。
“要不咱們去找宋河說明一下情況吧。”謝科夫提議，“沒結果的項目，及時止損！”
“面談還是寫份報告？”紀天和問。
“面談就行！”宋河突然開門進來。
實驗室裏頓時此起彼伏的“老大”聲，白大褂們紛紛向宋河問好，但所有人望着老大的眼神無比複雜，整個實驗團隊正深陷迷茫。
緊接着，又是一道身影進來，眼眸明亮的女子，略帶威嚴地掃視衆人。
大家怔了一下，迅速反應過來，又是一陣此起彼伏的“院長好”聲。
跟在宋河身後的是相曉桐，相院長來視察工作很少見，大家無端有一絲緊張。
“要談什麽？”宋河問四位組長。
相曉桐也站在一旁，好奇地聽。
“實驗室好久沒搞大掃除了，最近折騰小白鼠實驗弄得很髒，我們想向您請示搞一次大掃除。”婁景輝的瞎話張口就來。
“少扯犢子，相院長自己人，沒啥話是需要隐瞞的，直說就行。”宋河瞬間識破。
幾個小組長面面相觑，最後還是婁景輝硬着頭皮開口，“目前測出的數據沒有清晰的規律，我們在懷疑實驗方法到底對不對。”
“數據紙放哪了？帶路！”宋河幹脆道，“我跟相院長就是來看數據的，你們看不懂，我們看得懂，放寬心！”
婁景輝連連點頭，帶路穿過走廊，前往小倉庫。
一進倉庫門，宋河和相曉桐都吓了一跳。
滿庫的透明塑料箱，箱子裏塞滿數據紙，至少四五十口箱子堆滿東牆，一直摞到天花闆。
門口小桌上放着一台電腦，婁景輝敲敲鍵盤，調出數據文件。
“紙質文件全在這裏，電子版從這電腦上能看。”婁景輝解釋，“每天晚上九點鍾到九點半，範桃會過來打印一整天的數據，裝箱保存。”
“好，你忙去吧，數據交給我們。”宋河道。
婁景輝猶豫了一下，大概想勸說老大暫停沒意義的實驗，但礙于院長在場，他終究還是沒能說出來，點點頭關門離開。
小倉庫裏隻剩師徒二人，兩人相視一笑，開工！
相曉桐習慣看電子版數據，坐到電腦前啪啪點鼠标，從最初的數據開始浏覽。
宋河習慣看紙質數據，便打開箱子一張張翻閱起來。
師徒倆腦力都超強，完全不需要仔仔細細把每份數據從頭看到尾，一張數據隻需掃個兩三秒，記住關鍵位置的變化曲線，接着就翻過去了。
曆經幾個月的魔鬼式補數學，宋河此刻意氣風發，感覺自己強的可怕！
“噢！”相曉桐突然發出怪聲。
“咋了老師？”宋河扭頭問。
“有靈感了！”相曉桐回頭，滿臉喜悅，掏出一小瓶心流膠囊遞過來，“來一顆。”
宋河倒了一粒心流膠囊在手心裏，吃掉，繼續翻數據紙。
翻着翻着，一絲明悟忽然躍入腦中，數據紙上幾個不起眼的褶皺驟然亮起，腦海中一團隐隐約約的東西逐漸成形！
“噢！”宋河振奮，“我也有靈感了！”
……
五天後。
牆角，四位組長又聚在一起閑聊。
臉上愁意更甚，像家長會前夕的學渣聚會。
“院長跟老大看了五天數據了，也沒看出什麽名堂來啊？”婁景輝說，“所以咱們真的是在浪費科研經費吧？”
“錢倒無所謂，關鍵是耽誤太多時間了，這半年光弄這項目去了，最後打水漂。”呂承恩微微歎氣。
“我倒覺得可以再等等。”紀天和冷靜道，“如果數據紙真的什麽價值也沒有，院長和老大不會連看五天，最多兩三天就放棄了。”
“那可是好幾十箱數據紙，哪怕看一小部分也得一星期啊！”謝科夫搖頭，“咱們也隻能等，估計等幾天，院長和老大就會垂頭喪氣地出來，宣布實驗暫停。”
歎氣聲此起彼伏，四個組長一起沮喪，事情似乎隻能這麽發展。
突然，實驗室門被推開！
宋河和相曉桐風風火火地進來，兩人都面色嚴肅。
“抓兩隻合适的小白鼠，機器調試好，我跟相院長做一組雙腦連接！”宋河吩咐。
四個組長一怔，立即跑去準備。
整個實驗室都驚動了，不少白大褂停下手裏的活兒，好奇圍觀院長和老大。
機器很快調試好，兩隻小鼠也被抓來，碩大肥美，正值壯年，而且體重隻差不到一克，上好的實驗材料。
相曉桐戴上手套，熟練地抓住小鼠，推麻醉、消毒、剃毛、貼電極、捆綁固定、準備開瓢，動作行雲流水，像一個殺了二十年豬的屠夫準備宰豬。
小鼠全程眼神呆萌，還沒反應過來就要腦洞大開了。
“開顱手術會嗎？”相曉桐扭頭看一眼宋河。
“不會。”宋河狂搖頭，“範桃，過來給院長打下手！”
範桃上陣，她的手術技術算整個團隊最娴熟的，但一上手差距就出來了，節奏差了一大截，好幾次相曉桐的手停下來等她。
“還有技術更好的沒？”相曉桐不耐煩了。
“沒，範桃是我們這兒最好的小鼠大夫了。”宋河尴尬道。
範桃臉紅，低着頭竭力跟上院長的手速。
“不行啊，還得練，宋河你回頭聘個手術技術好的進團隊。”相曉桐叮囑。
範桃被嫌棄了，臉色更紅。
圍觀的白大褂們也臉紅，大部分人的技術給範桃提鞋都不配，平時大家還以爲範桃很強了，如今一看相院長的操作，果然有時候大領導确實有本事。
說話間，兩隻小鼠都被開瓢，但沒有按照流程直接連接腦部，而是先上機器，依次進行……胼胝體切除術！
做胼胝體切除術的機器還是相曉桐推薦的，她大概用過不少次，直接上手操作，很快把兩隻小鼠的胼胝體精确切開，處理斷口，浸泡腦組織培養液。
接下來才是雙腦連接實驗，将一号小鼠的左腦和二号小鼠的右腦連接！
看到院長的做法，不少圍觀白大褂眼神一亮，忍不住低聲感歎，這麽簡單的嘗試，爲什麽自己沒想過呢？
大家一直在嘗試兩顆整腦連接，還沒試過兩個半腦的連接。
兩顆整腦的結構都是獨立的，連接成功率本身就低，但兩個半腦卻有更大的概率互補，很可能有奇迹出現。
人造胼胝體的構建非常精細複雜，這方面宋河經驗更多一些，畢竟這幾個月都是他的團隊在做，于是他開口指揮老師操作。
“b區223号神經束做一個深創建，對，再深一點，差不多了！”
“老師你别割掉那部分，y叢回路可以留着的。”
“這裏做并聯，不影響，大部分會生長在一起。”
“别，老師你别急着下刀，我看看啊……”
宋河滿頭大汗，有種指揮别人拆炸彈的感覺，人造胼胝體的精細程度已經像是針尖上繡花，稍有不慎小鼠就抽抽了。
相曉桐也滿頭大汗，她好幾個月沒碰手術流程了，現在做的又大多是宋河團隊新發展出的手術步驟，搞得她很不适應。
圍觀白大褂們集體屏住呼吸，眼皮不眨地注視手術流程，随時準備糾正老大的錯誤指揮，但自始至終老大的指揮都很穩，沒出現失誤。
許久，手術終于進入尾聲！
相曉桐長呼一口氣，疲憊地沖範桃比了個手勢，“收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