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曉桐喝了口奶茶，趴在床上一手撐着臉，有氣無力地往下說。
“神經元機械手和神經元機械腿進醫保之後，贛省有一個縣長通過層層關系聯系我，說他們縣有一對連體雙胞胎，問我這種情況能不能安裝小号的神經元機械腿。”
“我看了下資料，那對連體雙胞胎剛剛三歲，兩個女孩共用盆骨，上身是完整的兩個人，五髒六腑也都完整，但就是兩人共用雙腿。”
“現在的醫療條件能給雙胞胎做分離手術，但手術意味着隻能有一個孩子擁有腿，另一個孩子會變成無腿人。”
“她們父母徹夜難眠，不知道該不該做分離手術，無論哪個孩子失去腿，都不公平，手心手背都是肉，父母壓根沒法選，但不分離的話，又意味着倆孩子得一輩子捆綁在一起，生活肯定和正常人不一樣。”
“如果能裝上機械腿，便可以放心大膽做分離手術，父母孩子都能接受，所以那個縣長聯系我問技術細節。”
宋河連連點頭，平均每二十萬個嬰兒就會有一例連體，盆骨連體情況算最常見的，也是最幸運的，存活率高，分離後頂多隻是失去腿。
有胸腔連體的嬰兒才慘，倆頭共用一套内髒，稍有病變兩個一起死。而且一顆心髒給兩個腦袋供血，很多都有智力障礙，同時伴随着過高的心髒負擔。
“我親自飛了一趟贛省，帶着公司團隊去看那對連體小女孩的情況。”相曉桐放下奶茶，又從床邊塑料袋裏摸出爆米花吃。
“本來是單純去看看盆骨以下的狀況，試試能不能順利裝機械腿。”
“但在病房裏和倆小女孩交流的時候，我發現很奇怪的現象，她們在進行大段叙述的時候，妹妹說到一半停下，姐姐會立刻無縫銜接繼續說，姐姐說累了停下，妹妹則馬上繼續開口說。”
“而且姐妹倆說話的時候，不會扭頭看對方，而是很整齊地盯着我！”
“能想象那個畫面嗎？”相曉桐突然歪了歪身子，改變聲調，“你想象一下我是那個連體小女孩。”
說完她又歪了歪身體，換回正常語調，“像這樣，你看了有啥感覺？”
宋河皺眉，“就好像……姐妹倆能知道對方在想什麽？甚至可以說，姐妹倆共用一個意識？”
“對，我當時在病房裏就那種感覺。”相曉桐重重點頭，“不像是在和倆孩子交流，像是在和一個孩子交流，隻不過這個孩子長了兩張嘴，一張嘴說累了就換另一張。”
“不應該啊？不是從盆骨處連體嗎？姐妹倆各自有一套器官和大腦啊，怎麽會共用一個意識？”宋河匪夷所思，“是不是從小一起長大，形成的默契？”
“我也以爲是默契，但我問了一下她們，她們承認知道對方在想什麽。”相曉桐道，“我當時難以置信，特意做了個小測試，結果非常吓人！”
“什麽小測試？”宋河好奇。
“先從天花闆上吊一塊黑布，擋在姐妹倆中間，讓她們倆的身子彼此隔開。”相曉桐用手比劃。
“理解，互相看不見，互相也碰不到，相當于分成兩個人。”宋河點頭。
“然後，我給姐姐妹妹面前都擺一對按鈕，左邊紅按鈕，右邊藍按鈕。”相曉桐繼續說。
“我先給姐姐出示紙條，讓她按一下紅色按鈕，然後我到另一邊問妹妹，你知道姐姐按了什麽按鈕嗎？”
“妹妹毫不猶豫，直接摁了紅按鈕！”
“好家夥！”宋河吃驚。
“反複幾次測按鈕，居然都對了，我升級測試，耍了個小花招，讓姐姐不要按按鈕，摸一下兩個按鈕中間的桌子。”
“然後我再去問妹妹，知道姐姐按了哪個按鈕嗎？”
“妹妹表現得很困惑，在左右按鈕上猶豫了半天，最後哪個也沒按，試探着把手放在了桌子中間。”
“我去，神了！”宋河聽的心潮起伏。
短暫激動後，他又陷入沉思，突然想到什麽。
“雖然上半身隔開了，但下半身還連在一起啊！會不會姐妹倆用腿部偷偷給對方打暗号？比如姐姐按了一下紅按鈕，就用右腿碰一下左腿。”
“沒有，我讓團隊裏一個女博士專門盯孩子的腿，自始至終孩子的腿沒動過。”
“掃描大腦了嗎？”宋河問。
“掃了，掃描結果非常詭異，我同時給姐妹倆做腦部掃描，發現兩顆腦子的活躍位置有很大程度上的同步，簡直像量子糾纏一樣，姐姐某個腦區活躍一下，妹妹的相應腦區同時活躍，隻不過活躍程度不一樣。”
“沖擊三觀！”宋河連聲道，“沖擊三觀啊！後來做分離手術了嗎？”
“做了，倆孩子已經成功分開了，選擇誰要原裝腿的時候，倆孩子沒有猶豫就同時決定讓妹妹擁有腿，姐姐安裝機械腿。”
“爲什麽？”
“我問了，姐妹倆都說妹妹對腿的控制更強一些，我做了一下腦掃描，好像确實如此，姐妹倆用腿活動的時候，基本都是妹妹的運動腦區活躍。”
“做完手術之後一年，也就是上個月月底，我又給這倆孩子做了紅藍按鈕實驗，這次不用挂黑布了，直接把姐妹倆關進不同房間裏就行。”相曉桐表情困惑，“測試結果依舊很令人震驚！”
“不會吧？！”宋河猜到結果，猛皺眉頭，“身體都分開了，姐妹倆還能知道對方按了什麽按鈕？怎麽可能啊？”
“正确率下降了，但依舊知道。”相曉桐道，“從之前100%的正确率，降到了80%，姐妹倆都說彼此的感知在分離手術之後下降了，給她們測腦活動，結果差不多。”
宋河摸着自己下巴，滿臉的匪夷所思。
老師的實驗是絕對可信的，事實就是事實。
但這事實确實無法理解，簡直讓他有點懷疑世界了！
此時此刻，他又回想起剛開始苦學腦科學的感覺，像面對一個無底洞，越是往下繩降，就越能看到更深的東西。
大腦的存在，簡直無法描述，神奇到幾乎有些詭異了，像什麽神話傳說裏的超自然造物。
“老師，聽你講完這四個靈感來源，我也想試試把兩顆腦子連接起來了。”宋河深吸一口氣，“帶帶我吧老師，我給你當助手！”
“帶屁，都說了我失敗了。”相曉桐臉色垮下來，十分沮喪。
“怎麽失敗了？我看你手機照片，那些小鼠的腦子成功連在一起了啊？”宋河驚奇，“這不是偉大的成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