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學生齊齊發愣，能發頂刊的壞消息？
什麽壞消息能壞到這種程度？
“第一個壞消息，這種放線菌的野外生存能力很強，它能同時分泌三種抗生素。”宋河豎起三根手指。
“暫時不知道這三種抗生素的醫用價值，但滅殺環境中雜菌的效果極強。”
“這也就意味着，進入農田後，放線菌很難被其他雜菌擠壓生存空間繼而自動死亡，恰恰相反，它勢必成爲強勢菌種，用抗生素屠殺附近搶奪養分的雜菌，占據大量生存空間，繼而海量繁殖！”
三個學生立即焦慮起來。
老師的結論無需懷疑，放線菌本來就是抗生素生産大戶，臨床上的醫用抗生素有三分之二都來自于放線菌，每次土壤采樣，放線菌的身影也從來不少。
當放線菌給人類生産藥物時，它看上去很可愛，但此刻抗生素成了敵人，情況反而格外棘手！
“第二個壞消息，我們觀測到了僵屍效應。”宋河道。
“僵屍效應？”淩奕奕怔了一下，“像偏側蛇蟲草菌那種？”
“沒錯。”宋河點頭。
“是什麽？”夏萬三不解，扭頭望向淩奕奕。
“偏側蛇蟲草菌，綽号喪屍真菌，它能寄生在萊氏屈背蟻身上，控制螞蟻的行動。”淩奕奕快速介紹，“螞蟻感染這種菌之後，意識還是清醒的，但身體會被菌控制，不由自主爬到離地面二十多厘米的樹葉上，用颚死死咬住葉脈。”
“然後呢？”夏萬三愣了一下。
“然後螞蟻就固定在那裏不動了，意識還是清醒的，但菌絲逐漸爬滿它全身，最後會有一個子實體從螞蟻頭頂長出來，向外散發孢子，繼續感染路過的螞蟻。”淩奕奕道，“寄生物把宿主變成僵屍一樣的東西，類似的還有鐵線蟲感染螳螂，這你肯定聽說過。”
夏萬三臉色又白了幾分，大概被吓到惡心到了。
“老師您說的放線菌和粟沙蚤之間的關系，是這種嗎？”淩奕奕問。
“類似，但更高級。”宋河道，“我們觀測到有一些放線菌的菌絲，會直接進入粟沙蚤的神經團組織，也就是類似于大腦的器官。所以放線菌很可能會直接影響粟沙蚤的意識！”
“我了個大草啊……”夏萬三人傻了，“所以這種影響會有什麽作用？”
“暫時不清楚，我們才剛開始研究，能摸清楚這些已經很快了。”宋河道，“我估計應該和粟沙蚤的移動或排便有關，也可能會影響繁殖。”
三個學生若有所思。
換位思考，确實很容易想出答案。
放線菌如果能控制粟沙蚤的意識，必然會把粟沙蚤當一架飛機，用于快速抵達遠方，所以要踩油門，刺激粟沙蚤拼命往前蹦。
同時排便也要快速，如果粟沙蚤吃了東西遲遲不拉，放線菌們就會憋死在它的消化道裏，隻有粟沙蚤吃了菜葉初步消化後迅速拉出去，才能讓更多的放線菌傳播開來。
飛散到環境中的放線菌，不用直接寄生堅硬的植物外皮，可以先吃裹在身邊的粟沙蚤排洩物，更容易消化一些，可以作爲适應環境的緩沖食物。
如果粟沙蚤能僥幸長大，放線菌當然也希望它拼命繁殖，把二者的子子孫孫互相綁定起來。
“有點惡心。”夏萬三咽了口唾沫，“老師您繼續說。”
“我們觀察到一個現象，粟沙蚤死亡之後，運動不會立即停止，而是會受體内放線菌的刺激，繼續蹦跳排洩，完成最後一次放線菌的傳播。”宋河說。
夏萬三恍然大悟，“所以說……之前被農藥噴倒的粟沙蚤，掙紮片刻又踉踉跄跄地蹦起來，并不是體内成功解毒了，而是被放線菌控制，死了的肉體最後蹦跳幾次？”
“不是幾次，是幾十次，我們測到的一隻粟沙蚤，死亡後又蹦跳了三十五次。”宋河道，“這就是我所說的僵屍效應！”
“雞皮疙瘩起來了，真就僵屍蟲子呗？不感染人類吧？”夏萬三搓了搓胳膊，苦瓜臉道，“怪不得農藥噴不死，感情是一堆蟲子屍體在蹦跶啊！”
“設計粟沙蚤的人，技術含量非常高。”淩奕奕凝重道。
宋河點頭，“第三個壞消息，過捕和長期毒素累積。”
“過捕的概念都記得吧？動物界廣泛存在的概念，斑鬣狗殺瞪羚，狼沖進羊圈裏殺羊，乃至戰争年代人類幹掉人類，都有過捕。”
“記得，您上課時講過，過捕是指動物殺掉遠遠超過食量的獵物。狼吃掉一隻羊就飽了，但有些狼會狂性大發，連殺幾十隻羊，殺完也不拖走食用，隻是殺掉而已。”淩奕奕點頭，“戰争年代侵略軍喜歡屠殺平民，也是類似的狀态。”
“記得蚊子咬人的流程吧？”宋河話鋒一轉，“吸血的同時，蚊子還會把唾液注入人體，減緩血凝速度便于它吸血，人被蚊子咬了長包，就是蚊子唾液導緻的。”
三個學生一齊點頭，他們在北非天天搓兩三盒乘黃驅蚊膏，就是爲了避免蚊蟲叮咬。
“放線菌出現了類似的情況，過捕和注入唾液。”宋河解釋，“它們釋放孢子的同時，會排出一些抗生素和植物細胞溶解液。抗生素還好說，事情壞在溶解液上！”
“溶解液會燒掉大量植物細胞，并順着植物的導管篩管擴散，繼而大量燒傷整個植株體内的細胞。”
“所以會出現什麽情況？譬如一棵珍珠粟，隻有一片葉子感染了放線菌，但隻要這片葉子上的放線菌數量夠多，整棵植株最後會崩潰性死亡！”
“這就給殺菌工作帶來極大挑戰，并不是殺菌劑潦草地噴一噴就能解決，必須照顧到大部分部位，否則最後還是容易死。”
宋河說到這，氣氛已經凝重得有些吓人了，三個學生幾乎是煎熬地在聽這些消息。
“目前知道的壞消息隻有這些。”宋河說，“我的人手在加緊研究，後續可能會有其他消息，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們。”
“老師……那現在怎麽辦？”夏萬三絕望地問，“照您說的，放線菌應該已經擴散開了，隻不過暫時還沒形成規模，可局面崩潰隻是時間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