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教授,找到蟲子來源了是吧?”夏萬三接通,語速飛快,“我這邊也找到了,從地下水裏湧上來的!”
“是水裏來的,水樣個别成分含量異常。”陶布吃了一驚,“你們怎麽知道的?”
“也是托您的福。”夏萬三低頭,注視另一隻手裏白膩膩的蟲卵,“您不是給灌溉管道裏加農藥了嗎?不少蟲卵被農藥燒破了,黏糊糊地聚成一坨,把噴灌管道給堵了!我們扒開管子,裏面全是小蟲卵!”
“好好好,歪打正着!怪不得水田農藥管用,這蟲子幼年就是水生的!”陶布激動地分析,“粟沙蚤很可能是個久遠物種,我猜數百年前本地有湖泊之類的水源!”
“當時這種水蟲子能生存,後來氣候幹旱水源枯竭,就隻剩零星的蟲子在地下水裏苟延殘喘。你們造農田提供了食物,蟲子重新出來繁殖,吃飽菜之後朝地下水裏瘋狂下卵,再随着管道把卵噴上來!所以一冒就是一大群!”
“您猜的隻對了一半。”夏萬三道,“蟲子一冒一大群确實是靠水管道,但這種蟲子并不是本地的古老物種,壓根就是人造的!”
“什麽?”陶布錯愕。
“粟沙蚤不是自然進化出的蟲子,是人造物種!有人朝我們農田的地下水裏投蟲!”夏萬三重複,“投單隻的成蟲需要到田地附近,這不可能,因爲我們有二十四小時的巡查無人機!所以隻能是距離很遠朝地下水裏投蟲卵,我已經派人沿水去找了,運氣好可能會找到什麽!”
“等等,人造昆蟲嗎?這……不可能吧?”陶布繼續錯愕。
“宋河老師給我的消息,他測了粟沙蚤的基因序列,有明顯的人工編輯痕迹。”夏萬三說。
陶布驚得倒吸涼氣,“這事兒不成了生化戰了嗎?”
……
五小時後,乘黃綠洲公司的安保隊在兩公裏外掘出了蟲卵箱。
蟲卵箱和行李箱差不多大,特殊塑料材質,深埋在地下三十米的暗河裏。
數量多的吓人,總共二十隻蟲卵箱,其中十隻箱子裏幾乎空了,剩下十隻箱子還是滿的,所有箱蓋上都有機械定時器,按時開啓,像定時炸彈般一波波釋放蟲卵。
蟲卵箱結構類似于人造蜂箱,内置一層層的卵闆,卵闆上的洞眼隻有針尖大小。
成千上萬的小卵會從洞眼裏冒出,順着水流前往遠處的地下水系,被農田裏的灌溉管道吸上去,随着每天早晨的澆水,均勻噴灑到田裏。
蟲卵極爲細小,因此灌溉管道裏的防沙網過濾不了,肉眼也極難發現。
淩奕奕帶人在另外兩處農田裏仔細探查,在農作物的根部發現了剛剛孵化出的細小粟沙蚤幼蟲,幾乎像是能移動的小沙粒。
可以想見之前兩波蟲潮的完整流程:
大量蟲卵随水噴出,在泥土裏孵化,幼蟲啃食農作物根部和菜葉悄悄長大,由于畏光性,它們會死死趴在葉片背面,無人機從空中掠過時根本看不到蟲子蹤影,直到某天澆水時蟲群受驚,才像鏈式反應一樣一窩蜂地跳起來。
淩奕奕、夏萬三和蒲松春分散開,坐飛機前往各國農田,排查有無即将爆發的粟沙蚤蟲災。
陶布團隊則繼續緊急尋找各類滅蟲驅蟲劑,宋河團隊忙着做基因測序,找到有價值的基因便通消息,兩邊齊心協力向高效滅蟲劑發起沖刺。
與此同時,網上開始有消息流出。
先是某論壇上,有人匿名放出消息:
【乘黃綠洲公司大家還記得吧?在北非種地炒作很兇那個公司,現在真要黃了!】
【前些天中東幾個大财團去考察北非農田,本來打算去看看就簽訂單來着,結果什麽訂單都沒簽就回來了】
【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聽說是考察農田時遇到蟲災,鋪天蓋地的蟲子,把實驗田都啃幹淨了,蝗蟲過境一樣】
【據說乘黃綠洲公司在忙着壓消息,盡量把這事兒捂着不放出來,但紙包不住火,馬上就到新一輪收割季了,大家可以等着看乘黃的數據,絕對是減産歉收】
起初沒人注意,但很快各種各樣的帖子冒出來,有匿名的,有不匿名的,但都在花式爆料:
【大家去搜新聞,中東财團去考察乘黃綠洲公司實驗田的新聞,出發的時候大肆宣揚發了新聞的,但之後突然沒消息了,也沒說考察圓滿結束,也沒說簽訂訂單,聽說是因爲北非農田的情況很差勁,合作破裂了!】
【匿了,我本人就是乘黃綠洲的員工,蟲災确有其事,很多農作物今年會顆粒無收,減産非常誇張,總體減産大概在80%左右,也就是說隻剩20%的産量,徹底虧本了,我同事們這兩天都在讨論換工作,這公司肯定要涼了】
【看我IP,我就在北非工作,乘黃綠洲公司的田裏夜夜冒火光,據說是在燒田除蟲,蟲子已經多到必須得燒莊稼了,大家可以想象一下問題的嚴重程度,放幾張天邊被火光映紅的照片,大家自行感受一下】
【顆粒無收,我就給大家四個字,顆粒無收,乘黃綠洲公司今年内必涼】
爆料越來越多,而且傳的有鼻子有眼,有人說減産一半,有人說減産八成,還有極端的說顆粒無收。
相關話題的熱度快速被炒起來了,畢竟乘黃自帶流量,而且北非農田也曾是國際熱點新聞。
起初,力挺乘黃綠洲公司的網友還是占大多數:
“笑了,匿名爆料,懂得都懂。”
“難繃,上個月乘黃綠洲公司還給當地人賣了一大堆蔬菜,這個月居然有人造謠說顆粒無收,咱們造謠也挑個有腦子的造好嗎?”
“蟲災?還燒田?笑死了一點農業知識不懂呗?北非那地方怎麽蟲災?沙子裏嗖嗖往外飛蟲子嗎?就算菜裏生蟲了,難道不會打藥嗎?非得放火燒?”
“是不是哪家公司想去北非包地了啊,來抹黑來了?”
但很快,冷嘲熱諷的評論逐漸增多,穩穩占據各帖子的高贊位置,輿論大勢逆轉!
“沙改土農田不是不行,前提得找原先是綠地,後來變沙漠的地方,種農作物才能長期存活。去包撒哈拉沙漠純屬腦癱行爲,那一帶自古就是沙丘,想逆天而行絕對不可能!我自然環境學碩士在讀,擡杠的先亮學曆,懶得和文盲廢話!”
“同意,沙改土是天方夜譚,短時間種種菜騙騙文盲也就罷了,長期耕種絕無可能,該到乘黃綠洲公司現原形的時候了,對吹牛逼的公司沒一點好感,倒閉了正好!”
“乘黃綠洲公司從一開始就是個笑話,不好好做藥跑去種地,賠錢活該!”
“前段時間不少人吹這公司是什麽科技領頭羊,什麽冉冉升起的農業巨頭,看到這種水軍吹牛逼我就頭疼,現在終于都不叫了,哈哈哈,接着叫啊?”
“看股市就懂了,跟乘黃綠洲公司有合作的幾家公司股都在暴跌,資本市場的消息是最靈最準的。”
熱度越來越高,終于上了熱搜!
排名隻在熱搜榜末尾,但對于乘黃綠洲公司這種年輕的初創公司來說,已經是洶湧無比的負面輿論!
但,盡管網上嘲諷聲一片,乘黃綠洲公司卻沒有任何回應,隻是保持沉默。
……
實驗室。
一份份樣本罐排列在桌上,總共四百餘罐,壯觀無比。
每份樣本罐裏都有三五隻粟沙蚤,罐底一丁點液體殘留。
罐身貼着标簽,總共兩行字,上面一行是農藥名稱,下面一行則是死亡時間。
市面上暢銷的滞銷的農藥都找來了,曾經用作農藥的化學品也配了,挨個用活着的粟沙蚤做實驗,不同成分像雞尾酒一樣摻在一起,統計每種混合農藥的效果。
做完實驗,宋河郁悶了,長籲短歎地坐在一旁。
“惡心,太惡心了。”婁景輝也坐在旁邊,憤恨道,“健康點的農藥都不管用,管用的全是毒性大的禁售農藥!”
“放蟲子的人确實是奔着毀田來的,這玩意肯定設計了很久。”宋河道,“咱們要麽放任蟲子把農作物吃光,要麽打烈性毒藥滅蟲,但劇毒農藥打下去,出口農殘這一關就過不了,最後就滞銷了。”
“要我說,隻能丢卒保車。”婁景輝道。
“怎麽個丢卒保車法?”宋河扭頭。
“來源已經可以掐斷了,蟲卵箱都已經繳獲了,不會再有新的大規模蟲卵。”婁景輝道,“田裏剩下的蟲子,趕一趕,再燒田集中清剿,把損失壓到最小。”
“廢話,這還用你說?”宋河扶額,“眼下也隻能這麽幹了,打劇毒農藥肯定不行,放任蟲子發展也不行,燒田減産就減産吧,以後盯住水源别重演就好。”
話音剛落,遠處的試驗台忽然響起一聲驚呼。
兩人擡頭望去,是範桃,她似乎見到了什麽恐怖的東西,臉色蒼白。
短暫的呆滞後,她回頭朝着宋河揮手,焦急無比。
“怎麽了?”宋河起身。
“老大,這蟲子好像還有後手!”範桃說。
“後手?”宋河感覺莫名其妙,不慌不忙地走過去,“還能有什麽後手?你是說它們下卵很多?那無所謂啊,直接殺蟲的農藥太毒,但殺卵的藥很好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