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宋河坐在辦公桌前呼噜呼噜吃拉面,面前的電腦上正播放新聞視頻。
街道上沙塵滾滾,狹窄的樓宇之間挂滿躲避狙擊手的床單,遠處是沖天而起的濃煙,不時能聽到沉悶的爆炸聲。
戴鋼盔的黑人大胡子記者縮着肩膀,緊了緊身上的防彈衣,手拿話筒。
“我是半島電視台駐厄利亞的記者烏沙,我所處的位置是厄利亞第一大道,兩小時前有一發炮彈落到街心,炸傷了7個人!”
“這裏是全城的市中心,現在我們前往厄利亞教會醫院,市區的其他三家醫院已經聯系不上了,除了一些可以包紮外傷的小診所外,教會醫院是這座城市僅剩的醫院!”
“昨天北約軍艦向城外的陣地發動了空襲,但有幾發導彈落入了人口密集的貧民窟,夜裏送來了三百多個傷員,有十多個孕婦受傷流産。這種情況自開戰以來是第二次了,北約負責人目前沒有做出回應,我們不知道導彈是失靈打歪還是别的什麽原因。”
鏡頭搖搖晃晃的移動,似乎是防抖性能簡陋的手持攝影機,烏沙一邊說話,一邊快速穿過遍地泥沙的街頭,沖進醫院。
醫院樓前人山人海,皮膚黝黑的難民聚在醫院裏避難,不少人在抽泣。
一輛老舊救護車恰好沖進來,車門一開,醫護們迅速往下擡擔架,四個被炸爛的小孩,渾身蓋着灰土,頭皮像塑料袋一樣破掉,血流了一脖子。
魁梧的黑人司機跳下車指揮,“前兩個擔架死了,直接送太平間!後兩個送手術室!”
說完,司機看向周圍的難民們,“沒捐過血的來幾個人,要O型血!”
頓時有幾個難民出列,跟着醫生匆匆進樓。
攝影機記錄了全過程,記者烏沙站到救護車前,指了指破碎的窗玻璃。
“這塊玻璃是今天淩晨去接一個孕婦時,被子彈打碎的,不像是狙擊手的子彈,像城外發射的流彈,一些重機槍在超越射擊時會射進城裏來,有一個護士被打傷了手臂。”
“這是最後一輛完好的救護車,救護車至少可以不被狙擊手攻擊,可以接城區邊緣的病人,如果這輛車再壞掉,隻能用普通小貨車,而狙擊手會無差别射擊貨車司機和車胎!”
“即便車頂畫上紅十字也不管用,因爲武裝分子宣稱,有些守城部隊在用虛假的醫療車運送重武器,醫院提出過向武裝分子通報車牌号,但狙擊手看不清車牌。”
烏沙走進醫院大樓,走廊裏一地傷員,吊瓶架林立,景象極爲壯觀。
宋河有點吃不下去了,咣當放下筷子,把拉面碗往旁邊一推。
視頻裏一些鏡頭慘烈到需要打馬賽克,他仿佛能透過屏幕,聞到走廊裏的血味、汗臭味、尿味和消毒藥水味兒,無數細菌病毒在空氣中肆虐。
“交戰火力至少不該殃及無辜平民,但我們可以看到,醫院裏絕大多數死傷是平民,婦女老人和小孩的占比非常多!”
“太平間放在地下室,我們來看一下。”
烏沙沿着樓梯下去,進入慘白的太平間,許多冰櫃堆在屋裏,側邊還有雪糕廣告。
“這周比平時多了四百多具屍體,而且交通中斷難以向外運輸,導緻很多屍體隻能放在雪糕櫃裏,雪糕櫃從附近的超市臨時征用過來,這些已經是全部,如果屍體數進一步上升,連雪糕櫃也會不夠用。”
“我們稍等幾分鍾,醫院院長正在給病人做手術,等手術結束,我們采訪一下院長。”
烏沙帶着攝影師離開太平間,在醫院裏遊蕩着拍攝。
病人數量驚人的多,病床上的病人全是橫着躺,一張床躺六個人,地闆上不少人在睡覺,烏沙幾乎無處下腳。
終于,手術室大門推開,烏沙匆匆沖過去,攔住了院長,一個白頭發的黑人老頭,臉戴綠色口罩,神情滿是疲憊。
“我們是半島電視台的記者,這次采訪會面向全世界播出,醫院現在有什麽困難比較急迫嗎?”烏沙直截了當地問。
“什麽都缺。”院長有些頭暈,靠着牆站好,“水、電、藥、血都缺!”
“水還夠用一星期左右,不過我們可以派一些人冒險去附近的水井打水,用消毒片處理一下應該能用。”院長繼續說。
“供電昨晚空襲時中斷了四個小時,是靠醫院的備用電源挺過來的,我剛給一個電力工程師做了斷骨夾闆,他說他可以想辦法去街上弄一些汽車蓄電池回來,能勉強維持醫療設備的電量。至于手術燈,我們可以用蠟燭和手電筒代替。”
“藥也很缺,不過還能挺兩個星期左右,前提是不要出現大規模空襲,如果再來兩場空襲,我們的藥會立刻告罄!”
“最缺的其實是血!”院長用手摸頭,氣喘籲籲,顯然頭暈的勁兒又上來了。
“血庫還有多少存量?”烏沙連忙問。
“已經沒有存血了,我們所有醫護的捐血量都到最大值了,我捐了六百毫升,現在頭暈的厲害。”院長語氣顫抖,“我們有個護士忘了自己捐了多少血,結果給自己捐暈過去了,爲了把護士救過來,又給她倒輸了四百毫升,她醒來後就哭,說自己浪費了血。”
“我在門口看到有難民幫忙捐血,可以暫時緩解血荒嗎?”烏沙說。
“沒有難民捐血的話,兩天前我們的血就斷供了!”院長解釋,“大部分難民躲在城區裏,不在醫院這邊,我們沒法聯系上更多人來捐血。問題最嚴重的是傳染病,這個季節剛開始起蚊蟲,恰好是傳染病爆發的時候,我們沒有多少檢測試劑了。”
“你明白嗎,如果沒法測血的話,我們沒法放心地給病人輸血。因爲很多人身上有艾滋、肝炎、寨卡、錐蟲病之類,如果輸給健康人就是災難!”
“現在醫院裏有四十多個孕婦,最近兩天可能還有一百多個孕婦要送過來,都是即将分娩的,前天有一個孕婦分娩子宮破裂大出血,我們給她輸了28000毫升的血,相當于140個人捐20毫升血,血庫一下就空了。”
“而且送來的傷員大多數也有嚴重創口和燒傷,都得大量輸血換血。”院長忽然掉淚,“如果沒法找到新的血液供應,遇到孕婦大出血的情況,我們可能隻能放棄,把僅存的血節省下來救活更多的人。”
“我們會想辦法給你們聯系一些援助,想辦法給你們弄一些血來。”烏沙動容,“我和攝影師現在就可以捐血!”
(可能陽了,有點不适,暫時噶不了,盡量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