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同學千裏迢迢寫信來要幾道題,如此簡單的要求必須滿足。
宋河從電腦上開了個新文檔,略一思索,手指輕盈地在鍵盤上跳動起來。
“甯張夫婦,以下題目難度遠超IMO競賽所需水平,研究透徹,進決賽絕無問題,望細做。”
随後,一道道題目譜寫在屏幕上,百轉千回,姿态妖冶。
宗師級數學家,出普通奧賽題,屬于是閉着眼都能玩出花來。
宋河思路總是忍不住放飛自我,不得不反複提醒自己,不要把難度搞得太荒唐,要照顧老同學的實際水平!收!
但鍵盤敲着敲着,他還是忍不住走神了。
靈感這東西,總是突如其來!
宋河的雙手猛地頓住,臉色變化,先是隐隐感受到了什麽,随後用意念尋覓……抓住!
他猛地抓起手機,給婁景輝撥電話。
……
實驗室。
婁景輝疲憊地寫完實驗日志,鎖進抽屜裏。
“下班下班!回去睡覺!”婁景輝長舒一口氣,渾身散發着愉悅。
“婁組長再見!”周圍的白大褂們擡頭打招呼,随後繼續低頭幹活。
婁景輝晃晃悠悠地脫掉手套護目鏡,把白大褂挂在自己的衣櫃裏,離開實驗室,惬意地伸個懶腰。
剛出門,手機響了,老大!
“喂老大?”婁景輝連忙接通。
“下班沒有?”宋河語氣急促。
“剛出實驗室,怎麽了?”婁景輝感覺老大語氣不對勁。
“原地掉頭,返回去!”宋河催促,“快快快,稍微加個班,我好像找到一個新的數據篩除法!”
婁景輝大驚,一疊聲地答應,迅速給自己重新披挂,又全副武裝沖進實驗室。
“婁組長上班啦。”白大褂們打完招呼低頭,一秒後又集體擡頭,“嗯?”
婁景輝沒搭理他們,忙着和手機裏的老大溝通。
“你去東牆,第二塊地闆磚那個位置。”宋河催促,“到位了和我說!”
婁景輝小跑到實驗室的東牆邊,牆上覆蓋着黃撲撲的數據紙,像是深秋幹枯的爬山虎,最近學校新進了一批環保回收紙,顔色都是這麽黃。
“我到了老大。”婁景輝目光迅速從牆上掃過,臉色茫然,“但這是人造白細胞的數據啊?我沒參加啊!我做月球植物的!”
“不慌,以你的聰明才智,我邊說你邊看數據,能跟上。”宋河信心滿滿,“咱們隊裏你數學最好,能者多勞。”
婁景輝面容凄慘,他剛幹了十四個小時的活兒,腦細胞累的抽搐,大腦已經躺平了,現在居然又要強行啓動!
他心中狠狠抱怨,但嘴上敢怒不敢言,仰着頭快速浏覽一張張數據紙。
老大似乎知道他滿腔怨氣,出言安慰,“加班費五倍,辛苦辛苦!”
“明白!”婁景輝舒服點了。
宋河開始在電話裏語速飛快地講思路,婁景輝像偵聽敵台的諜報員,集中全部精力認真聽,在腦中瘋狂翻譯成數學運算。
“你看第八張紙,上面有我手寫的實值光滑函數,它是根據前面七張的數據總結出來的,你現在記下來,然後看第四列第五張紙,有一個圖2.26……”
“先構建一個A到G的對角線,把依賴于參數t的都剔除掉,構建一個哈密頓向量場,給出一個族……”
“X是偶數維線性空間對吧,你看看把模型6和7都做成非退化雙線性形式,易得最後的結果……”
“等等老大!”婁景輝額頭微微冒汗,“怎麽就易得了?我感覺不易得啊?”
“你想想呢。”宋河語氣懶得解釋。
婁景輝瞪着大眼看了半天,越看越茫然,滿牆的數據紙讓他頭暈目眩。
“小x非退化啊!”宋河點撥。
“噢噢噢噢!”婁景輝終于反應過來,用手摸摸脹痛的腦殼,“然後呢?”
“切叢上的自然複結構J知道了吧,構建一個矩陣,由于k是非空可縮的,所以咱們的推論C1自然成立……”宋河語速狂飙。
“稍等!”婁景輝再次叫停,冒汗更多了,“怎麽就推論C1自然成立了?爲什麽不是備選的C2和C3成立?”
“這不是顯而易見嗎?”宋河有些不耐煩。
婁景輝臉色一懵,滿腔怨念,哪裏顯而易見了?!
“因爲你可以構建一個餘迷向子空間,設爲Y吧,是不是就清晰多了?”宋河道。
婁景輝臉綠,這高難度操作,誰一時半會兒能想得到啊!
“咱們繼續。”宋河說,“你往左移動兩個地闆磚,看最上面一張紙,我用紅筆手寫的筆記,你現在把b轉化爲相容複結構,那麽b和前面的方程16就可以對比删掉一部分,你再用删完的b和删完的y……”
“稍等老大!”婁景輝汗流浃背了,“y還沒删完啊,我這得怎麽删?”
“b不是已經删了嗎?y反之亦然同理啊!”宋河不滿意道,“精神起來婁景輝!别迷糊了!這都是基礎!”
“反之亦然同理?”婁景輝快哭出來了,“老大你既然手把手教我,能不能别略過程啊!你這一略,我是真跟不上!”
“下一步再略,你先把這步想明白。”宋河說,“快點兒啊!給你一分鍾時間!”
婁景輝強打精神,仰着頭死死盯着數據紙,滿頭的腦細胞垂死病中驚坐起,燃盡生命的餘晖,點亮最後的數學之火。
“時間差不多咯!”宋河突然在手機裏說。
婁景輝快瘋了。
……
遠處,白大褂們忙着做新一組數據,動作娴熟地配置試劑。
有人扭頭,咦了一聲,“婁組長怎麽在做蹲起?”
其他白大褂們擡頭望去,數據牆前,婁景輝站起蹲下又站起蹲下,臉色漲紅成豬肝。
“急的!”有人看出來了,“做題做不出來了吧?”
白大褂們愣怔片刻,發出一陣低笑,人和人的悲歡并不相通。
……
終于,婁景輝不再做蹲起,長舒一口氣,“搞明白了老大!”
“好,那你繼續搞,看看能把無用數據剔除掉多少。”宋河回複,“有結果了給我發過來,至少能剔除掉三成數據。”
“三成?”婁景輝傻眼,“怎麽可能那麽多?”
“隻多不少,如果你做不到,說明還沒理解透。具體過程略。”宋河挂斷電話。
婁景輝一頭黑線,他怎麽看也沒法剔除掉三成數據啊?老大是喝了假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