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宋河歪頭，“您怎麽騙我了？”
“前幾天我給你說，楊靜山的解證有問題。”鄧教授長歎一聲，“我騙了你。”
宋河一愣，眼神凝重起來，“所以他真的已經證出來了？”
“沒錯，甚至證的很巧妙，我當時說那話是爲了鼓勵你再往前走一走。”鄧教授語重心長，“所以你其實已經輸了，别這麽拼了，老老實實休息吧。”
宋河眼神狐疑，“鄧教授，你這話很可疑啊！”
“可疑？”鄧教授一怔。
“我怎麽知道，您是不是因爲擔心我搞壞身體，騙我一次讓我放棄證明？”宋河問。
“确實擔心你搞壞身體，哪有不吃飯在那證明的？”鄧教授臉色認真，“但我這次沒騙你，大林加爾猜想，楊靜山完成證明了！我認認真真看了他的所有證明步驟，沒有找到問題！”
“所以，他的路線是對的，你的路線是錯的！”鄧教授道，“這也是我給你講那個投湖故事的原因，你很快會發現自己走錯路了，給你打打預防針。”
說完，鄧教授有些尴尬地扭過臉去，不再看他。
“但是……我已經接近證畢了！”宋河突然說。
鄧教授錯愕，又扭頭看他，“怎麽可能？你的路線不是和楊靜山不一樣嗎？他已經證出來了！”
“有沒有一種可能……”宋河笑道，“他的路線能證出來，我的路線也能證出來？”
“絕無可能！”鄧教授搖頭，“你們不是平行的兩條路，你們的證明路線是沖突的！”
“我也發現這一點了。”宋河點頭，“我有一個大膽的猜測。”
鄧教授滿頭問号地望着他。
“在同一平面内，我們這兩條直線不是平行就是相交，但到了空間内，我們卻可以既不平行也不相交，誕生出全新的位置關系！”宋河用了個比喻。
鄧教授先是困惑，随即明白了什麽，表情變得不可思議。
“您認證過楊靜山的證明正确，那麽他那條直線肯定是對的。”宋河說，“隻要我也能證明成功，就說明在我和楊靜山的兩條直線之外，還有更廣大的研究空間！”
“也就是說，證明大林加爾猜想的過程，很可能會衍生出更大領域的新猜想！”
宋河笑了，“我如果真成功了，林加爾猜想會變得非常有意思，先是一個小林加爾猜想，證明過程中發現了大林加爾猜想，如今證大林加爾猜想的過程，又發現了一個更大的猜想！”
“你想象出的圖景很動人，但概率非常小。”鄧教授冷靜道，“你那條路線應該是證不出來的。”
“那就試試吧！”宋河坐了起來。
“不行，躺下休息！”鄧教授道，“你還年輕，身體第一位！”
“我打葡萄糖了。”宋河揚了揚打吊瓶的手，“現在渾身充滿了能量！”
“躺下。”
“沒事的教授。”
鄧教授突然擡手，啪地按了床頭的呼叫鈴。
宋河臉色微變，這老頭怎麽不講武德？還要向護士告密？
鄧教授冷哼一聲，翻了個身看向門口。
幾秒後，病房門被砰地推開，護士沖進來，“怎麽了？”
“隔壁床這孩子非要坐起來解題，我讓他休息他不聽。”鄧教授認真地指控。
護士看看隔壁床，忽然露出古怪的表情。
鄧教授見護士臉色不對，馬上翻過身去看。
隻見宋河死豬般躺在被窩裏酣睡，呼吸相當勻稱，一看就是熟睡多時了。
“他演的！”鄧教授瞪圓眼睛，“他裝睡！”
護士古怪地看看鄧教授，比了個噓的手勢，示意他不要大聲說話吵醒病人。
随後，護士匆匆離開，關上病房門。
酣睡的宋河一秒坐了起來，賊兮兮地笑，“鄧教授，跟我鬥你還年輕了點！”
鄧教授氣的有點懵，“滑頭！你趕緊躺下睡覺！你敢通宵解題，你坐起來一次我按一次鈴！”
“鄧教授，您小時候聽過狼來了的故事嗎？”宋河得意地問，“按的次數多了，人家護士不信你了，說不定還會催你出院！”
鄧教授鼻子都氣歪了，居然無計可施。
“我肯定相信鄧教授！”病房門砰一聲推開，小護士怒氣沖沖地進來，“二号床你現在就躺下睡覺！過勞暈厥還敢半夜工作？不長記性嗎？”
宋河瞬間臉綠了，這護士怎麽不講武德？還能在門外偷聽的？
鄧教授高興壞了，沖小護士狂豎大拇指。
“躺下躺下躺下！”護士抓住宋河的衣領，把他推倒在床上，迅速蓋上被子，“睡覺！我盯着你睡！”
“護士同志，我身體真沒問題，就動動筆寫點證明步驟，不累的！”宋河負隅頑抗。
“睡覺睡覺睡覺！”護士完全不聽，“不睡給你推藥了！一針下去保你睡兩天！”
宋河徹底投降，長歎一聲閉上眼睛。
……
清晨。
護士提着塑料袋進來，袋裏是早餐和蘋果。
鄧教授已經坐起來看電視早間新聞了，道謝一聲接過早餐，随後扭頭看向旁邊。
隔壁床，少年蜷縮在被窩裏，呼吸勻稱，一動不動。
“要把他叫醒吃個飯嗎？”鄧教授悄聲問。
“不用，給他打的基本都是營養液，現在他首要任務是睡覺。”護士小聲說，“可能會睡很久，過度疲勞有些人能睡兩天多，不用管他。”
鄧教授點點頭，安靜地吃早餐，繼續看電視上的早間新聞。
隔壁床的被窩裏，宋河眼皮顫動。
他壓根沒睡，一夜沒睡。
誰說證明猜想必須用紙筆的？
閉着眼一樣盲算！
他眼前是一處憑空想象出的大教室，教室四面都是幾米高的黑闆，一根粉筆在黑闆上飛速書寫，速度快出殘影。
浩浩蕩蕩的粉筆字鋪在黑闆上，還在持續變多：
“w(u)不依賴于u，因而可以把形式幂級數中的形式級數取爲T等于1……”
“根據（24）式，對象爲緊的正合拉格朗日子流形……”
“H實際上是m的k次方的上同調，因此上同調爲零……”
“代數簇的結構唯一，所以可以認爲……”
不得不說，靠腦子憑空想象，還是要占據一些算力的，沒有紙筆書寫的感覺舒服。
就在這種别扭的姿勢中，宋河完成了解證過程最後一個漏洞的補全！
一夜沒動的被窩突然掀開，宋河詐屍般猛地坐起來，把旁邊吃飯的鄧教授吓了一跳，飯盒差點潑在被子上。
“做噩夢了？”鄧教授驚魂未定地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