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兵團地下指揮部。
一群将領在指揮室裏忙碌,電話打個不停,反反複複向前線核對信息,把修正的數據輸入孫膑七号。無數屏幕上顯示着缭亂的信息,戰鬥是淩晨四點鍾打響的,一上來便是高烈度的夜戰。
相曉桐坐鎮指揮室,整個人換了副面孔,優雅溫柔蕩然無存,臉色冷如生鐵,一直伸着手臂,指着鼻子呵斥部下,發飙發火,氣場恐怖!
隔着玻璃牆,宋河坐在休息室沙發上,守着一盤瓜子猛磕,桌上瓜子皮堆成小山。
他的身份是觀摩員,不參與指揮,隻是來旁觀戰局的。
但僅僅是旁觀,他也緊張的不得了,目光沒從面前的電腦屏幕上離開過,肚子早就吃飽了,但不嗑瓜子就心裏發慌。這次沒上前線是對的,他的心理素質還遠遠不能帶兵打仗。
休息室的門忽然打開,一個瘦巴巴的老頭進來,下半身是綠軍褲,上半身是綠襯衫,肌肉鼓起的胳膊上搭着軍服外套。
“宋河?”老頭打量他。
“您好您好,您是?”宋河連忙起身。
從他進入地下指揮部開始,休息室人來人往,他一概不認識,大部分人會打量他幾眼,畢竟稚嫩少年不該現身此等重大場合,偶爾有人過來叫出他名字,也不多說什麽,隻是打個招呼,目光裏有種“原來你就是宋河啊”的驚喜。
眼前這老頭得近六十歲了,雖然氣質平平無奇,但這把年紀還留在部隊,起碼也得是大校之類,老老實實起身問好就完了。
“我也是觀摩員,來看看。”老頭笑容和藹,在一旁坐下,“坐,該吃吃,不用拘束。”
宋河坐下,繼續嗑瓜子盯屏幕。
“變來變去的圓圈是什麽?”老頭忽然指了一下屏幕,“孫膑五号上可沒有。”
“是概率圈。”宋河解釋,“每個圈代表一股敵軍,顔色差異代表敵軍的種類,直徑代表可能的規模,觸手則是敵軍移動方向和速度,附加虛線圈是射程範圍。”
“圈變來變去,意味着實際情況一直在變對吧?”老頭伸手指了指屏幕的幾處位置,“這裏的圈變淺縮小,意味着交火中消滅了一些?這裏的圈變大變濃,是敵軍在增援?”
“您說的是一種情況。”宋河點頭,“還有很多情況,譬如假情報和敵方隐蔽兵力被發現,圈就會調大,未必是交火中發現的,也可能是觀測到一些其他數據,譬如信号。”
“把戰場轉化爲概率問題,去僞存真,不斷調整概率,追求最優戰線?”
“是的。”宋河點頭。
“厲害。”老頭恍然大悟,饒有興趣地問,“依你之見,下一步戰局走勢會怎樣?”
“(440,817)位置的敵軍應該會被吃掉,鋼桶已經運過去了,信号一切斷馬上開打。”宋河沉吟道,“這個位置值得冒險,孫膑七号偶爾也會無懼冒險打奇招,一擊之後無論是否得手都會撤退,接着從兩翼圍點打援。”
“好,看看你說的對不對。”老頭微笑。
……
十餘輛坦克癱瘓在路邊,冒着代表“被擊毀”的紅煙,一些摘了頭盔的“陣亡”坦克兵站在陰涼裏,表情困惑而沮喪。
路面上靜靜趴着幾隻自爆狗,亮着代表“已自爆”的紅色警戒燈,每隻狗都渾身泥濘,它們不知從哪冒出來的,成功重創了這一支隐蔽行進的坦克小隊。
附近的樹林被燒着了,濃煙滾滾,隻剩寥寥十幾個幸運存活的步兵,趴在附近抱槍警戒。
謝元勳渾身泥漿,趴在坦克底下拼命撥号向外聯絡,但所有通訊設備全是噪音,偶爾還插播一條無人兵團的勸降喊話,顯然是提前錄制好的模闆,反複播放,最氣人的是喊話人嗓音神似宋河。
“聯系上了!”對面坦克底下的兵大叫,“媽的隻能收消息,咱們消息發不出去!”
“附近情況怎麽樣?”謝元勳大吼。
“不妙!十分鍾前三連在(440,817)打了炮戰,炮彈還沒打出去,對面巡飛彈莫名其妙竄出來,損失了一半人!”
“四連隻找到一個敵軍假陣地,踩雷挂了幾個,接着遭到大股無人機蜂群猛攻,但信号屏障提前架好了,沒啥損失!”
“一連在(441,817)遇上三波打擊,第一波毒氣彈,第二波炮狗,第三波敵坦克,五分鍾前的消息是它們幹掉了八輛敵坦克和二百多隻炮狗,但馬上斷聯了!”
謝元勳臉色鐵青,戰況非常不妙,他所在部隊一頭沖進埋伏裏了,但明明前面的部隊沒遇到什麽情況,好像敵人特意放過了前鋒部隊,專門爲了吃掉他們。
“诶!四連發消息來了!”對面坦克底下傳來驚喜聲,“他們發現咱們失聯了,要咱們立即向(442,816)機動集合!”
“意思是原地待命呗?”謝元勳面露喜色。
按照提前定的通訊暗語,這種直白報出某個坐标要求集合的消息,恰恰是要求原地不動,增援馬上就到。一般情況下這種交流模式不會用,但眼下通訊頻道被敵軍蹂躏了,搞不好有幾百個監聽程序,隻能用此下策。
“不對啊?”謝元勳猛地想起什麽,“四連要派增援過來的話,得先知道咱們坐标,但他們真知道咱們在這趴窩了嗎?”
“你的意思是,四連收到了敵軍僞裝咱們發的假消息?他們要進另一個敵軍包圍圈了?”
“你這消息會不會是敵軍發過來的?”謝元勳頭痛不已,“敵軍對咱們的通訊網絡滲透到什麽程度了?如果這是敵軍發來的,究竟是想傻乎乎把咱們騙去(442,816),還是想騙咱們在這裏坐以待斃?”
“撤!東邊火勢小點了!咱們出去到附近隐蔽,在這停留太久了!”
謝元勳連忙從泥濘裏爬起來,把通訊設備一股腦裝進背包,抱起反無人機槍快速撤離。樹林依舊濃煙滾滾,地面上全是落葉和動物糞便,天空被樹海遮擋的嚴嚴實實。
謝元勳突然有種感覺,自己像迷宮裏亂跑的小白鼠,某隻巨大的眼睛正在樹海上空俯瞰他,真能跑的出去嗎?
森林危機四伏!
氣喘籲籲跑了很久,空氣中的煙味逐漸小了,清新的風讓他清醒了點。
謝元勳心中暗罵自己胡思亂想,仗才剛剛開打,一點點損失實屬正常,打下去勝算還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