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理群點頭，目光閃爍，大概猜到了什麽。
宋河拉開抽屜，從裏面掏出幾張簡曆，“親戚家孩子，一些我的表哥表姐。”
“懂！”韋理群收起簡曆，快速折疊後塞進衣服内兜裏，擡頭問，“具體崗位呢？”
“不要放在高處，放在低處。”宋河說，“給幾個普通小職員的位置，薪水可以略高一點，但不要讓他們升職，更不要對外說他們的身份，也别讓他們接觸公司核心機密。”
韋理群愣了愣，表情有些意外。
“乘黃将來會是萬億級别的企業，這種規模一旦沾了家族關系，遲早完蛋。”宋河說，“這是我一個做生意的老師給的忠告。”
“老師說，升米恩鬥米仇，讓親戚子女待在關鍵位置，最後他們會明目張膽弄走大量的錢，親情沒親情，錢也沒錢。”
“相反，保持距離，錢也能保住，親情也有機會保住。”
“是這樣！”韋理群連連點頭，“生意場勾心鬥角的事情太多，深層原因是财帛動人心，人的醜惡會因爲貪婪、嫉妒被無限放大。您有預防意識，我看乘黃真有希望走到二百年後。”
“你的履曆很精彩。”宋河眼神微變，“論生意場摸爬滾打，你是我老師，講講你這些年的心得？”
韋理群笑得有些羞澀，“我就不謙虛了，您讓我當董事長，原因就是我懂生意場，如果我謙虛就沒有用處了。”
說完，韋理群沉默了片刻，手中筷子停下，望向窗外若有所思。
宋河也停了筷子，認真盯着這位鞍前馬後的董事長。
“其實能說的事情有很多，一時間不知道從何說起。”韋理群道。
“想想我這半輩子的人生經曆，對人的醜惡最有感慨。”
“我總是以最壞的打算去防備别人，但可怕的是，這種防備到最後往往都生效了。”
宋河一言不發，歪頭認真想了想，最後沒說什麽，隻是鄭重地點點頭。
“我像您這麽年輕的時候，我是普通人，沒錢，身邊全是真情，兄弟、同學、愛情、親情，那時候人間自有真情在。”韋理群說。
“但後來我發迹了，錢越多，真情越少。”
“商場如戰場，我有種幻覺，子彈橫飛，每一發子彈都是錢，我身邊的人一個個被打死，屍體又活過來，臉上帶着碧綠的屍斑，跟在我身邊笑嘻嘻地僞裝活人。”
“我和朋友合夥做生意，朋友偷偷坑我的錢，我念及舊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後來朋友在外面炫耀他坑走我多少錢，還罵我傻逼，被坑了那麽多還蒙在鼓裏。”
“我以爲我收獲過真正的愛情，後來卻偶然發現她是在演，原來人的演技可以那麽逼真，我以爲我很聰明，卻完全看不出來。”
“許多人求我幫忙的時候，尊敬友善，可我幫完了他們，他們馬上回去說我的壞話，造我的謠言，如果我狠心不幫他們，壞話就變成詛咒了，謠言就變成暗算了。”
“所以我很疲憊，一度打算不幹了，身上的錢夠花兩三輩子，繼續賺有什麽意思呢？我在山上包了塊地，打算隐居種蘿蔔，後半輩子就當蘿蔔農了。”
“可你又重新出山了。”宋河插話問，“爲什麽？”
“抛去了賺錢，有時候商業真的能幫助人類進步。”韋理群認真道。
“他們找到我，給我看了宋河素的資料，給我說了您的大概情況。”
“在之前，我覺得所謂科技公司的終極目的無非是圈錢，嘴上全是口号，什麽改變人類未來，什麽人類繁榮昌盛，抛出一大堆激動人心的概念，最後呢？全他媽去做股票。”
“但您的情況似乎不同，我決定來看看。”韋理群微笑，“我決定這是最後一次，如果乘黃公司也是一隻最終去搞股票的金錢動物，那我再去當蘿蔔農，但幸好我賭對了，您是實打實要搞科技的。”
“怎麽說呢，我确實想搞科技，也确實想推動人類文明進步，但我也很愛錢。”宋河澄清。
“您愛錢的原因和其他人不一樣。”韋理群道，“您是要用錢去搞更多科技，而不是用錢去窮奢極欲。”
“這倒是真的，我物欲不重，但錢可以培養更多研發團隊。”宋河認可，“雖然你現在不愛錢了，但等下一次我帶新品來公司，會正式給你一些股份，希望你收下。”
“您願意給我我就要，但我的股份永遠和您保持一緻。”韋理群點頭，“我理解您的想法，利益一緻是最可靠的，非常感謝您的信任。”
“幹淨的錢是好東西，多多益善，不想要可以捐，但你勞苦功高，我不能虧待你。”宋河鄭重道。
“我的确打算把分紅捐了。”
“捐給誰？”
“捐給蘿蔔農，我準備養老隐居的那個山頭，附近有很多種蘿蔔的山民，那一帶醫療條件不行，我捐個小醫院，捐點免費體檢機會，讓蘿蔔農們健康一些。”
宋河樂了，“然後他們可以種更多蘿蔔？”
“沒錯。”
“你是蘿蔔成精修煉出的人形嗎？”宋河開玩笑，“爲什麽這麽喜歡蘿蔔？”
“我小的時候，家裏窮，我媽媽就是種蘿蔔養活我。”韋理群道，“這些年我在生意場打拼，壓力大的時候，我不和媽媽講，但她能感覺到，她會拍一張老家蘿蔔地的照片，發給我說兒子太累就不要打拼了，回家和媽媽一起種蘿蔔，媽媽能養活你。”
韋理群講到一半，眼眶一紅。
“看來我要加快進度了。”宋河認真道，“盡快把長生技術攻克出來，你可以和令堂再種兩百年的蘿蔔。”
……
次日，傍晚。
宋河坐在辦公桌前，急吼吼拆開新來的快遞。
果然是錄取通知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