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茂勳和葉荔也沒走,在一旁默默看着。
郁安邦的紅筆迅速劃過,前面的小題清一色的對号,賞心悅目。
到了第一道大題,紅筆筆尖猶豫了一下,劃掉80%的步驟,隻給了兩分的開頭分。
緊接着第二大題全對,第三大題空缺。
“72分。”郁安邦惋惜道,“良好。”
“老師,第一大題我應該做對了。”宋河冷靜申辯。
“正确答案是87.667,你第一條路線用的托爾金派高級解法,本來是對的,但你劃掉了!”郁安邦無奈道,“你保留的第二條路線,結果87.687,雖然結果接近到像是小誤差,卻是錯的,這條路線是你自創的嗎?”
“不是。”宋河搖頭,“第二條路線是遊德義派的解法。”
郁安邦呆住,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旁邊的熊茂勳和葉荔本來準備走了,聞言又吃驚地停下腳步。
“用傳統的托爾金解法很簡單,一下能求出87.667這個結果。”宋河認真道,“但我用遊德義派的理論試着解了一下,發現數值是87.687。”
“你學會遊德義派了?”郁安邦用見鬼的表情問。
“學了一小部分,大概五分之一吧。”宋河詢問,“要我講一下這題的思路嗎?我相信我的答案是對的。”
“講!”郁安邦半信半疑地點頭。
“起初用兩種辦法心算出兩種相近結果時,我以爲是計算誤差,但等反複心算了兩三遍,數值卻一直固定,我開始懷疑是算法流派本身的問題!”
“經過推算之後,我發現托爾金派在處理數據擾動上是有錯誤的,不是不精确,不是有誤差,是實打實的錯誤!而遊德義派才能得出真正的答案!”
宋河剛要繼續往下講,被打斷了。
“托爾金派有錯誤?”熊茂勳完全不相信,直截了當地質疑,“托爾金派是過去十年各國普遍使用的經典流派,怎會有錯誤?就算有錯誤,怎麽可能大家都發現不了?”
“就像這道題。”宋河伸手戳了戳試卷,“答案分别是87.667和87.687,如此小的差别,會引起什麽注意嗎?即便計算數值和炸藥試爆的測量值有偏差,分析師們也會認爲是環境因素,是儀器誤差,很難懷疑到算法本身上來。”
熊茂勳完全沒有被說服,搖搖頭抱起胳膊,“你想證明托爾金派有錯誤,能否具體指明?”
宋河二話不說從一旁拽出白紙,“我現場推算一遍,跟着我的思路走,你會明白錯誤在哪裏。”
他動筆洋洋灑灑書寫起來,同時嘴皮子飛快地解釋。
旁邊三顆腦袋湊過來,眼皮不眨審視他的推導過程。
“液相原子在凝固驅動力Δgm作用下,從高自由能g1轉變爲低自由能g2,必須越過能壘Δgd……”
“區别在哪裏?托爾金派簡單粗暴地把體系的吉布斯自由能看作如下形式,體自由能變化加上新相與舊相界面的表面能,等于……”
“通常情況下托爾金派的算法沒問題,但這道題恰好牽扯到低過飽和度情況,以及臨界晶核尺寸較大的情況,僅幾個至幾十個原子情況下時,将産生很大誤差,因爲隻考慮了體自由能和表面能,忽略了其他影響……”
“遊德義派在這方面處理的很複雜,但這種複雜是必需的,沒辦法簡化,爲什麽?晶芽可以自由在母相中平動和轉動,勢必減少晶芽的形成能!”
宋河快速講解。
旁邊三人明顯跟的很吃力。
郁安邦和熊茂勳不時開口叫停,滿頭冒汗地思索,偶爾提出一個質疑,宋河總能信手一刀将問題劈斷!
教室裏的同學們眼巴巴望着講台,都被這場面驚了,議論紛紛。
“我靠,宋河在給郁老師講題?”
“什麽情況這是?試卷上的題目有争議嗎?”
“有争議應該是郁老師照着參考答案講題啊,爲什麽是宋河?難道他要挑戰參考答案?”
“總之宋河肯定沒考好,恐怕是負隅頑抗一下,垂死掙紮一下。”
學生們的嗡嗡聲越來越大,郁安邦拍拍話筒,“放學!同學們可以走了!”
全班同學背起書包離開,走之前還頻頻回頭望,有幾個膽大的學生跑去講台旁聽了一下,完全聽不懂,隻能壓抑着滿心好奇離開。
教室裏空了,隻剩講台上的四人。
宋河口幹舌燥地講到十點半,終于結尾。
“到這裏就很清楚了,第一道大題正确答案應該是我做的87.687,這是遊德義派得出的正确結果!”
“而托爾金派導出的87.667,看似隻有一點誤差,實則完全錯誤!這道題有特殊情況,是不能用托爾金派的錯誤思路來解的!”
說完,宋河放下筆,望向郁安邦。
郁安邦臉色爲難,“你的意思是,這題隻有你做對了,熊茂勳和葉荔,以及參考答案都是錯的?”
“正是!”宋河堅定點頭,“老師您覺得呢?”
“委實說,我不能确定。”郁安邦困惑,端詳寫滿推算過程的大紙。
旁邊的熊茂勳和葉荔也一臉茫然,盡管途中數次打斷和提問,但他倆也沒聽懂。
宋河無奈,遊德義派的确太高深了,他也是花了很久才想通,短時間内确實很難理清思路。
郁安邦摸出手機發了兩條消息,“遊德義老師馬上過來,他應該能判斷對錯,你們要不要等?”
“等!”三個學生異口同聲。
此題的對錯,事關結課考試評級,如果搞不清楚,今晚回去怎麽睡得着覺?
隻等了兩分鍾,遊德義叼着煙出現,短發缭亂不羁,一身老舊正裝,似乎是從什麽會議現場偷跑出來。
“讓我看看,什麽題把我愛徒都難住了?”遊德義眼神發亮。
“是道老題,往年考試都沒問題,宋河忽然說參考答案有錯。”郁安邦解釋,“他認爲托爾金派某些地方有漏洞,于是用了您的流派去解。”
“我的流派?”遊德義眼神頓時比煙頭還亮,随即半信半疑,“我的流派有那麽容易掌握嗎?别是東施效颦吧?”
說罷,他低頭看題,掃了一眼題目,拿起宋河推算的打草紙,眯眼端詳。
遊德義吞雲吐霧,鼻孔噴煙,像一台高速運轉到煙霧缭繞的熱機。
除了熊茂勳,其他三人都往一旁躲了躲,免得吸太多二手煙。
足足五分鍾後,遊德義面露喜色,放下打草紙,意味深長地望向宋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