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正堯這一覺睡得一點都不踏實。
他之前還覺得葉芝芝爲了學戲一走了之，兩三年沒回家是不負責任。
現在看這個大姨姐的所作所爲，心裏的那點不平倒是消失了。
反而開始思索，在自己的職權範圍内，能不能給葉芝芝提供一點方便。
老丈人丈母娘都不在了，自己就是葉家的頂梁柱，哪能看着葉芝芝在外面受苦不管。
沒看到他小媳婦，從打見到葉芝芝，那份心疼就沒斷過，恨不得這兩年在外面吃苦受累的人是她。
想到小媳婦，他的心裏就像是長了一朵開了花的狗尾巴草，飄飄蕩蕩的，卻隻能抱着葉穗穗的枕頭緩解寂寞。
正想媳婦呢，就聽到隔壁屋子裏傳來一聲響亮脆生的戲腔。
很快，就唱了起來。
他聽地方戲不多，等人家唱出角色名來，才分辨出來，葉芝芝唱的正是《梁賽金擀面》。
都這麽晚了，還唱戲，可不是什麽好習慣。
不過姐妹倆久别重逢，葉芝芝顯擺一下自己的本事也很正常。
陸正堯忍着沒去打擾，畢竟葉芝芝唱的的确好聽。
他也好久沒聽到這麽地道的地方戲了。
心思一動，這一項，或許可以加進去。
————
隔壁屋的葉穗穗卻都要瘋了。
等葉芝芝唱完之後，她拼命鼓掌：“唱的真好，姐，原來高老師信裏說的那個‘響鈴兒’就是你啊？”
這就是天分嗎？
她姐姐這一嗓子，把梁賽金唱的活靈活現，甚至讓她覺得這不是自己家的炕頭，這就是在戲台上。
葉芝芝笑道:“有那麽好嗎？”
“好，是真好，姐，你這個選擇沒有錯，你有這麽好的天分，這麽好的嗓子，要是不去學戲才是浪費了，是可惜了。”
葉穗穗抱着姐姐真心的說道。
妹妹如此用心的安慰，葉芝芝心裏的疙瘩也沒有這麽快解開。
她連父母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隻怕是父母臨死之際，都得惦記她，當年跟小劇團跑了，究竟是爲啥。
她緊緊抱住妹妹，試圖填滿自己心中的遺憾和悲傷。
兩姐妹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要到天亮的時候才睡着。
陸正堯早上去食堂打了飯菜回來，一開門，就看見在走廊裏壓腿練功的葉芝芝。
“大姐，昨天晚上睡得還好嗎？”
“挺好的，炕熱乎，睡着舒服。”最主要的，還是妹妹抱在懷裏特别踏實。
陸正堯将飯盒擺在餐桌上，葉芝芝去東屋叫葉穗穗起床。
陸正堯站在門口，正要說話，就看到還沒睜開眼睛的葉穗穗一伸手，先抱住了葉芝芝，懶懶的叫了一聲“姐。”
——這個擁抱，從前都是屬于自己的。
葉芝芝偏偏還要在他傷口上撒鹽：“小乖就喜歡撒嬌。”
“——我已經習慣了。”陸正堯笑道。
小乖——
要不是葉芝芝忽然提起，陸正堯都忘記了葉穗穗還有這麽一個小名。
他看着緩緩睜開眼睛的葉穗穗，心道：這小名的确貼合她這個人。
可不就是個小乖乖麽。
葉穗穗今天要上班，陸正堯去了西屋，将她上班的行頭都拿了過來，連鞋也一起拎過來了。
葉芝芝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這人，跟自己都争風吃醋嗎。
陸正堯假裝沒看到。
等葉穗穗穿完衣服，幫她把鞋穿上了，又出去打了洗臉水。
香皂毛巾都準備好，連牙膏都擠好了，還沒忘記給葉芝芝拿一支新牙刷，唯一的區别就是沒那麽周到的擠上牙膏。
這一套動作熟練又流暢，讓葉芝芝驚訝之餘，卻并不覺得意外。
昨天晚上葉穗穗在廚房做飯，陸正堯就一直幫忙，兩口子動作自然。
葉芝芝當時就對這個男人有些刮目相看的，老家的男人雖然不至于全部都是大男子主義，可是，能跟着媳婦一起下廚房的人還真就不多。
像是她爸爸那樣經常幫着她媽在廚房打下手的男人實在是鳳毛麟角，就因爲這而被兩個大爺嘲笑，也被村裏人打趣“葉老師怕老婆。”
她沒想到，陸正堯也這樣。
記憶中，小姑父可從來沒跟着小姑下過廚房，可見不是什麽家族傳統。
而葉穗穗，也是理所當然的享受陸正堯的體貼照顧。
不過兩個人還在新婚蜜月期，會這麽黏糊也很正常，就不知道陸正堯能堅持多久。
葉芝芝在心裏打了個問号，還是認爲不能太早對這個男人下結論。
不過就算是這樣，也不妨礙她以家長自居。
陸正堯年紀雖然比她大了很多，可輩分在這放着，他一開口可就是要叫自己大姐的。
就沖着這個，妹妹妹夫有什麽事，她這個當姐姐的，都得頂在前頭。
她尚且不知道陸正堯已經把自己當成是這個家裏的頂梁柱。
陸正堯自然是也不知道她心裏的這番想法。
飯桌上，問起葉芝芝以後的打算：“當然是繼續唱戲，不然的話，我還能幹什麽去呢？”
陸正堯沉思：“其實想要幹别的，也不是不行。”
“再說吧。”葉芝芝擺明了不願意多談。
陸正堯也就不好再多問。
他心裏有了打算，可對這個大姨姐，卻不能像是對葉穗穗，辦事之前就可以跟人商量。
他總要有了把握，才能跟葉芝芝提起，不然萬一事情辦不成，豈不是影響自己這個姑爺子在娘家人心目中的印象。
葉芝芝告訴妹妹，她今天要出島，去城裏辦事。
“那好啊，等一會兒吃完飯咱倆一起走，我直接送你去碼頭。”葉穗穗又問道：“辦啥事？要不然我請假陪你去？”
“不用，我又不是三歲小孩，還能走到哪都讓你領着嗎？”葉芝芝拒絕了。
“可是你從來沒去過濱城。”葉穗穗有些擔心。
葉芝芝：“鼻子下面那張嘴，又不隻是吃飯用的，我不知道路還不會問嗎？”
葉穗穗：“可也是。”
吃過飯，陸正堯将葉穗穗叫到了西屋：“大姐這樣身上看着就不像是有什麽錢的，我聽說她們這些唱戲的學徒都不掙錢，你一會兒給大姐多拿點，省得她不夠花。”
葉穗穗：“拿多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