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江話語聲落下,電話對面沉默少許,然後傳來爽朗和煦的笑聲。
“老師您說笑了,我可沒這麽大的本事,要開藥方,也得是您這位國師。”安江笑着搖搖頭,拍起了馬屁。
電話對面的這位,自然是安江前往京城時,拜入門下的那位博導。
從一開始時,安江就沒有将目光放在華中,也沒打算動用雷萬春的影響力來幫他解決這件事情,畢竟雷萬春剛剛擢升,這個時候,正是要韬光養晦,整合各方力量的時候,他若是将這件事抛過去,那就純粹是添亂了。
但京城的這位老師就不同了,她沒有官方身份,但是呢,卻又有着超然于官方之外的身份,說一句上達天聽絕對毫不爲過。
不僅如此,老師也有向《内部參考》提供稿件的資格。
所以,他瞄上的,就是這個機會。
既然是務虛,那麽就要搞點兒形而上的東西。
“什麽國師不國師的,我還是你的老師呢,是不是也是縣師了?”老教授笑着打趣一句,然後道:“我這會兒正好有空,你發過來吧,我現場批閱,正好看看你的文筆有沒有長進。”
“謝謝老師。”安江恭聲道謝,然後便将電子檔發了過去。
老教授将手機打開免提,放到旁邊後,便拿鼠标點開了電子文檔,靜靜的看了起來。
越是看,老教授越是心驚,眉頭漸漸皺起,久久無聲。
安江這篇文章讨論的有些深刻了,而且是以筆爲刀,這都是不是開藥方,而是在動刀子!
尤其是這目标,所指向的,正是工作作風改革的深水區,想摸石頭都摸不來的那種。
這一刻,她是真的有些明白,自家這個學生爲何被人稱作安大膽了。
一個縣委副書記,就敢對這些積弊開炮,甚至試圖用自己的力量去進行扭轉。
這一切,真的是膽大包天。
“老師?”安江見對面遲遲沒有回應,低聲道。
“在呢。”老教授聞言,這才回過神來,急忙道。
安江笑呵呵的試探性用打趣的語氣道:“怎麽,老師您被我這篇文章吓到了?”
“沒錯,被你給吓到了。”老教授沒跟安江開玩笑,鄭重其事一句,然後接着道:“你這篇文章,已經不在老師研究的範疇之内了,我沒辦法給你批改什麽,這樣,我找個人給你這篇稿子把把關,看看你寫的到底在不在理,到底有沒有可行性。”
安江眼睛立刻一亮,小心翼翼的試探性問道:“是師兄嗎?”
他将文章交給老教授,目的不止在與讓老教授幫他投遞到哪個編輯部,更是希望通過老教授來讓這篇文章遞交到一些有影響力的人手裏,以此來進行改變。
“你啊你啊,就别管我找什麽人了,等老師我的通知吧。”老教授聽到安江那聲【師兄】,忍不住啞然失笑,心中暗笑這個臭小子當真是敢攀扯的同時,有假意申饬了一句。
“好,那我靜候老師您的佳音。”安江誠懇一句,但眼睛卻愈發明亮了,不過嘴上還是笑嘻嘻的開着玩笑:“如果上稿了,等稿費發了,我請老師您吃飯。”
不過,哪怕是開玩笑時,安江的語調都有些顫抖。
沒有否認,那就等于承認。
這一次,真的是玩了把大的。
希望,結果能夠如他所想的一樣順利。
“你啊,油嘴滑舌,哪裏有半點兒縣委副書記,正兒八經副處級幹部的樣子。”老教授哭笑不得的搖搖頭,向安江笑罵道。
安江厚着臉皮,笑眯眯道:“在别人面前我是縣委副書記,在老師您面前我是您的關門弟子,在各位師兄師姐面前,我是小師弟嘛,肯定得有一些特殊待遇嘛。”
“你啊,也就在我面前這樣,我倒是要看看,等你以後見到你那些師兄師姐們,還敢不敢這麽油嘴滑舌。老實等消息吧。”老教授笑罵一聲,然後挂斷了電話。
笑罵歸笑罵,老教授對安江還是很喜歡的。
關門弟子嘛,自然是分外優待一些。
更不必說,這個小弟子也确實不錯,之前在京城的時候,每次到家裏,都沒拿他自己當外人,親親熱熱的,而且也不是那種演出來的虛僞。
人到了她這樣的年紀,這樣的地位,最缺的,真就是親情上的慰藉。
少許後,老教授便将電子文檔發了出去,留了條言——【你小師弟寫的,我覺得還不錯,雖然有些尖銳,但内容還不錯,有時間看一看,幫老師給他斧正一下。】
“有老師真好,有師兄真好啊……”
與此同時,酒店房間内,安江放下手機,點了根煙,辦公椅往後一滑,雙腳翹在了辦公桌上,臉上滿是樂呵呵的笑容。
老師和師兄在那裏站着,鍾天祿想看他的笑話,癡心妄想!
他要讓鍾天祿看看,什麽才是真正的大腿。
還說什麽不要站在長樂縣全體幹部的對立面,他倒是要看看,到時候到底哪邊才是真正的對立面!
下午時分,安江便讓司機小林開車,離開了崇禮鎮,折返回了長樂縣縣城。
朱亞東站在鄉政府門口,目送安江的車子離開後,這才長舒了一口氣,覺得壓在胸口的那塊大石徹底落地。
這尊瘟神,總算是離開了。
隻是,他的神情卻有些晦澀和失落。
進步的機會,被這麽一鬧,算是徹底沒了,不知要到何時,才能再等到這樣的機會。
……
接下來的幾天,長樂縣縣城風平浪靜。
鍾天祿嘴角滿是玩味嘲弄的笑容,隻覺得安江這段時間應該是沒少四處碰壁,違反規矩的事情,安江敢幹,可是,誰敢往外面的報?
破壞規矩的下場,就是要撞南牆撞得頭破血流!
對于鍾天祿的心思,安江雖猜得到,但也沒有理會。
他這幾日,也在焦灼的等待。
到底是露個臉,還是一不小心把屁股露出來,順便再磕個頭破血流,這幾日内,應該就要見分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