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江放下手機,嘴角不由得浮現出一抹苦笑。
鍾天祿的話有些誇張,但是,也不算太過頭。
他如果這麽做了的話,那就真的是站在了不少人的對立面。
可是,安江心裏清楚的是,他所站的對立面,恰恰是人民所在的那一面。
而且,他更明白的是,時代不同,如今已經是新形勢,有些事情必須要進行變革,有些硬骨頭,必須要有人站出來去啃。
所以,哪怕是會碰的鼻青臉腫,哪怕是會得罪許多人,哪怕是要經曆刮骨般的陣痛,他還是要去這麽做,要将這些毒素徹徹底底的清除出去。
“安書記,稿子我改好了,您過目一下。”
而在這時,陳楷敲門走了進來,将改好并打印出來的稿子放在了安江的面前。
“小夥子速度挺快的嘛。”安江贊許的點點頭,然後便拿起來逐字逐句的通讀起來。
看了片刻後,安江便微微颔首。
陳楷的文字功底确實很不錯,比他要強出來一截,原本一些存在漏洞的地方,都比陳楷進行了修改,而且,一些比較情緒化的語句,也被陳楷進行了修飾,變得更爲平和。
可以說,這麽改了之後,通篇看起來不僅通順了許多,而且更多了些文采。
“不錯,就按照這個版本來,電子檔發我一份。”
安江放下稿件後,便向陳楷笑道。
陳楷急忙拿起手機,将早已準備好的電子稿發送給了安江。
安江打開筆記本電腦,點開文檔後,便将光标滑到了作者的位置,望着陳楷笑道:“按理說應該直接把你的名字也加上來,但是這次事情特殊,加你的名字也許是害了你,所以得征求下你的意見,你要不要署名?”
陳楷聽到後愣了一下,他沒想到,安江竟然要把署名也分給他一份,隻是,他不知道安江這是真的想這麽做,還是假意謙讓,若是後者的話,他萬一當真了,豈不是給安江難堪,急忙搖頭道:“安書記,這是您的稿子,署名理應在您,這是規矩。”
“規矩……”安江啞然失笑,立刻意識到了陳楷這話的意思,當即目光真誠的看着他,平和道:“小陳,這樣的規矩是不合理的,在我這裏也是行不通的。”
“你幫我起草會議報告,那是你的工作範疇,但幫我修改稿件,那我不能無功不受祿,而且你修改的很好,我要是把名都拿了,那就是搶你的成果了。我問你要不要署名,是真的在想這是一件得罪人的事情,你的名字寫上去,到時候,就要陪着我一起得罪人了。”
陳楷聽到這話,立刻覺得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尴尬的臉頰乃至鼻尖都有些發紅,更是感動激動的有些說不出話來。
需知道,在官場上,秘書這個群體是個極爲複雜群體,他們享受着領導身上光環所帶來的便利,走到哪裏都因爲是領導的心腹而被人高看一眼,甚至一些秘書都被稱作二号首長,能量之大,遠遠超出了他們同等職級之人,甚至能超過兩個級别,一個電話就可呼風喚雨。
但同樣的,秘書這個群體在享受光環的同時,也要生活在領導的光環之下,領導一個電話,他們就得不分白天黑夜的趕到,陪在領導身邊的時間,要比待在家裏的時間更久,至于這些辛辛苦苦、熬到頭發發白寫出來的文章材料,自然也都是要爲他人做嫁衣裳,最終的署名,都得是連标點符号都不曾修改過的領導們。
這樣的事情,陳楷在政研室的時候,不知道聽說過多少,親身經曆過多少次。
如安江這樣自己動手寫稿,隻讓陳楷修改稿件,而且還要加上陳楷名字的領導,陳楷不止是第一次遇到,更是第一次聽說。
更不必說,安江還在爲會不會影響到陳楷的前程而猶豫要不要加上陳楷的名字。
要知道,以眼下這樣的情況,如果安江不想得罪人的話,其實完全可以把這篇文章由陳楷署名,然後找地方投出去,發出去。
這樣的話,如果被打回了,那也不損安江的名聲,惹出了麻煩,那也是陳楷肆意妄爲,安江也可以撇開的幹幹淨淨。
這種情況拿捏不準,先讓秘書試水的手段,也是許多領導們的慣用手法。
這一切種種,讓陳楷如何能不感激,又怎能不覺得是跟對了人。
“安書記,我願意跟您共進退。”
陳楷嘴唇嗫嚅片刻後,聲音帶着些顫音道。
說老實話,他不是不想向安江千恩萬謝,也知道拍領導馬屁才能坐上被提拔的火箭,隻是,奉承話到了嘴邊,他總是難以啓齒。
“好,剩下的事情我來處理。忙到現在,你還沒吃飯吧,快回去吃飯休息。”安江看着陳楷這笨嘴拙舌的樣子,不禁啞然失笑,溫和道。
他身邊,總共待過兩個秘書,一個是吳冕,一個是陳楷,這倆人,算是兩個極端,吳冕是很會做人的,口才也好,而且有眼力勁;至于陳楷,則是文筆一流,但差在了做人和這張嘴上面。
不過,雖然兩人脾性不同,卻都算是很不錯的秘書。
“好的,謝謝領導。”陳楷急忙點頭稱是,轉身朝房間門口走去,剛走了沒兩步,他忽地停下腳步,轉身走到安江跟前,壓低聲音道:“安書記,我托朋友打聽了一下,司機小林是委辦周主任兒子的戰友,知道這消息的人不多。”
安江聞言,眉梢微微一挑。
這情況,倒是挺重要的。
這層關系在,想來,小林應該是周淩的人,甚至小林進入縣委工作,估計都是周淩出的力。
而周淩算是鍾天祿的鐵杆盟友,這麽說的話,他這些時日的行程,以及在車上的言行,應該都已經通過司機小林進入了周淩的耳朵,然後再進入鍾天祿的耳朵。
所幸的是,他謹慎低調,沒做什麽不該做的事情,說不該說的話。
但無論怎樣,在如今這他和鍾天祿關系極爲微妙節骨眼上,能夠查明這件消息,都極爲及時!
安江沉默少許後,揮揮手,道:“好,我知道了,你去休息吧。記住,注意保密。”
陳楷恭敬稱是,離開了房間。
安江目送陳楷離去後,點了根煙,抽了兩口後,拿起手機,撥通一個号碼,笑容燦爛道:
“老師,您最近忙嗎?我最近在長樂縣遇到了一件基層幹部動用公權非法拘禁群衆的事情,由此寫了一篇《關于新時代新形勢下基層黨員幹部權力邊界及工作作風的幾點思考》,讓秘書改了下,不知道,您是否有時間過目,幫我斧正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