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雨坐在屋外的石凳上，手中拿着小竹扇，控制着面前小爐的火溫。
煮茶要根據茶的種類用不同的溫度，不同的方式，不可馬虎大意。
這是林朝雨很久很久之前就知道的道理。
但其實，她在二十年前之後的那天，就再也沒有煮過茶了。
林朝雨坐在石凳上，面前石桌上正是那個煮茶的爐子，而爐子邊，卻有着兩個茶杯。
一個人影靜悄悄的出現在她身後，毫無征兆，好像她本來就在那裏一般。
好似是察覺到了什麽，林朝雨拿着扇子的手頓了一下，她沒有轉頭，而是繼續控制着面前爐子中的火焰。
“火焰不可太旺，這樣煮出來的茶會微微發苦。”站在林朝雨身後的人慢慢的開口了，也不知，她是以怎麽樣的心情說出這句話的。
林朝雨沒有說話，隻是默默的拿起一邊的夾子，從爐底取出了一塊炭。
默默的看着林朝雨的動作，那人也沒有再說話。
沒有過多久，茶便煮開了。
林朝雨熄滅了爐中的火焰，将茶壺從爐上拿下。
微微将茶放涼，林朝雨拿着茶壺，小心翼翼的向着兩個茶杯倒茶。
等到做完了這一切，林朝雨這才慢慢的站了起來。
“師父，請品茶。”
看着面前比記憶中蒼老很多的女子，華在心底微微歎了一口氣。
華沒有說話，隻是默默的走到石桌邊坐了下去。
“朝雨，你也坐吧，陪我一起喝喝茶。”慢慢的說着，華指着先前林朝雨坐着的地方，慢慢的說着。
“是，師父。”坐到華身邊，林朝雨端起另一杯茶，卻沒有喝，隻是靜靜的看着華。
端起茶杯，華看着杯中的茶，看着自己在茶水上的倒影。
微微垂眉，她将茶杯送到嘴邊，輕輕的品嘗了一口。
“不錯，入口醇香，回味甘甜。”給出了自己的點評，華看着一邊的林朝雨，慢慢的說着。
“師父您......喜歡就好....”林朝雨這二十年從來都沒有碰過茶具，一是因爲，她不想去回憶那段時光，二是因爲，她煮茶，本就是因爲華愛喝。
她是煮給華，煮給自己的師父喝的。
看着面前慢慢喝茶的華，有那麽一瞬間，林朝雨覺得她們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
沒有什麽太虛門，沒有師弟師妹們。
隻有山頂一間小小的屋子，還有她和師父。
師伯會時不時的來看她們，一切都是那麽美好....
她是個很自私的人，就算是之後有了師弟師妹，她也因爲隻有自己能和師父親近而感到高興過。
但是後來.....師父連她都不願意接近了....
“朝雨，我們有多久沒有這麽一起，飲茶閑聊了？”像是在回憶，像是在尋找，華慢慢的說着。
“.......”林朝雨握着手中的茶杯，慢慢的回答道。
“自三十八年之前，您開創了太虛門，便再也未有過了。”林朝雨慢慢的說着，這些時間，她記得無比清晰。
“這麽久了啊.....”華放下手中已經空掉的茶杯，感歎似的說着。
“師父您，真的回來了。”聽着華的話，林朝雨知道，當初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華沒有說話，她并沒有完全的記憶，知道林朝雨是自己的徒弟，也是因爲自己腦子的幻象将很多事情告訴了自己而已。
“師父，您，是來取走朝雨的性命的嗎？”林朝雨擦去自己眼角的淚珠，看着華腰間那柄熟悉的劍。
“我.....”華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回答，明明當初殺死自己的兇手之一就在自己面前。
“沒關系的，師父，不管怎麽樣，是我們殺了師父啊。”林朝雨看着華的樣子，知道曾經自己熟悉的那個師父回來了。
善良，心軟，總是那麽爲别人考慮。
但是啊，師父，不需要的，您不需要猶豫，因爲.....
是我們背叛了您啊....
看着華猶豫不決的樣子，林朝雨微微垂眸。
過了一會兒，她放下手中的茶杯，慢慢的伸出了手。
華沒有阻攔，即使林朝雨正将她的手伸向自己腰間的劍。
“噌。”寶劍出鞘，這柄劍即使在鞘中二十年沒有出過，卻依然鋒利無比。
将劍拔出，林朝雨沒有再握着劍柄，而是将它雙手捧在了自己手裏。
站起身，林朝雨向着側面移動一步，站在了華的身側。
雙腿微微彎曲，林朝雨看着手中的劍，笑了起來。
似是傷心，似是高興，似是不舍。
雙膝跪倒在地，林朝雨雙手捧着劍，将自己的額頭貼在了石磚地上。
“孽徒林朝雨，在此謝罪請死。還請師父，清理門戶。”
随着林朝雨的話音落下，空氣也在一瞬間陷入了沉默。
遠處有鳥鳴，有風聲，有樹葉被風吹動發出的嘩嘩聲。
但是，卻依然無法緩解兩人之間的沉默。
“朝雨，又何必呢....”華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林朝雨，閉上了眼睛。
“師父，您知道嗎。我們在二十年前，殺死您的時候就發過誓。”林朝雨沒有擡頭，而是慢慢的說着。
“如果有朝一日您回來了，朝雨的性命，等您來取.....”林朝雨的聲音微微的顫抖，但是卻異常堅定。
“........”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林朝雨，在兩個月前，這樣跪在她面前求死的人....是秦素衣....
‘師父，我早已發過誓，等到師父您回來了，素衣的性命，必要償還。’
她沒有動手，而秦素衣，卻是點燃了整個憶劍山莊，活活的燒死了自己。
那裏沒有任何人了，隻有她和秦素衣二人，而她一走，秦素衣.....就點燃了整個山莊....
“師父，小師妹也對您這麽說過吧。您也一定沒有動手，所以，小師妹選擇了自盡，對嗎？”林朝雨慢慢的說着，她擡起頭，看着自己師父不忍的樣子。
“師父，您真的真的，好溫柔啊。隻是.....師父，這樣的我們，已經不配你這樣溫柔相待了....”看着華，林朝雨知道華不會動手的。
“師父，您知道嗎？”看着手中的劍，林朝雨慢慢的說着。
“在那一日，我曾在您身邊說。若是有一日您回來，朝雨等您用這柄劍，取了朝雨的命。”
“但是現在看來，這件事，隻能.....”
說到這裏，林朝雨擡起頭，看着華。
“完成一半了.....”
聽着林朝雨的話，華意識到了什麽，她伸出手，想要去阻止林朝雨，但是無心，哪裏又算的過有心呢.....
染血的劍掉落在石闆磚上，滾燙的鮮血四處飛濺。
女子的身影重重的倒在地上，鮮血在她身下慢慢的凝成血泊。
正如林朝雨說的，早在二十年前的那一日，她們就做好了準備。
做好了，償命的準備.....
這是他們應有的下場，這是他們....
罪有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