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雨,不必悲傷,這麽多年了。我早已不再畏懼死亡了,或許對我來說,死亡,也是一種解脫呢?”天空中,一絲絲細細的雨滴落下,将衆人的身體打濕。
“我守護神州幾千年了,身邊熟悉的人一個接一個的死去,熟悉的東西一樣接一樣的消失。”
“我背上死去友人的信念前進,帶着他人對我的期望前進,不知不覺,我的身上已經背上了太多東西。”
“但我不能停下,哪怕隻是爲了,他們的期望。”
說到這裏,華擡起頭,看着自己的弟子們。
“但今日,這份職責,就要落在你們的身上了。”轉動目光,華看着七人,慢慢的說着。
當華的目光在蘇湄身上停下時,蘇湄也知道,華這是讓她來報當初的殺父殺母之仇。
在林朝雨驚恐的目光下,蘇湄握緊了手中的劍,站在了華的面前。
沒有去關注衆人的表情,華慢慢的閉上眼,等待着死亡的到來。
蘇湄看着華,卻沒有立刻動手。
“二弟子蘇湄,有一事想問師傅。”站在華的面前,蘇湄慢慢的說着。沒等華回應,蘇湄便問出了她的問題。
“敢問師傅,您活了這麽多年,可曾有一日,真正的爲自己活着?不爲任何人,隻爲自己。”
華沒有回答,過了很久很久。
華也隻是單膝跪在那裏,宛如一尊雕塑。
就在蘇湄認爲她得不到這個答案的時候,華開口了。
“爲師....乏了.....”
簡單的四個字,卻充滿了滄桑。
而蘇湄,也從中得到了自己的答案。
“謝師傅解惑。”對着華拱了拱手,蘇湄站直身體,舉起了手中的劍。
“呲!”
長劍刺中她的前額,破壞了她的腦部,接着穿顱而過。
這一劍,徹底斷送了仙人的生命。
“咚!”在蘇湄的劍穿過華頭顱的瞬間,林朝雨重重的跪了下來。
她對着華的方向,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
拔出自己的劍,蘇湄看着華的身體慢慢的向後倒去,雙手也微微顫抖了起來。
“當啷。”手中的劍落在地面上,蘇湄閉上眼,不敢去看面前倒在血泊中的華。
倒下的是他們的師傅,神州的仙人。
“咳咳!”一邊的秦素衣看到了蘇湄刺穿華頭顱的全過程,她張開嘴,猛地吐出了幾大口鮮血,像是受了極重的傷。
“素衣。”一邊的程淩霜看到秦素衣的樣子,想要去扶她,卻被秦素衣阻止了。
程淩霜能看出來,秦素衣的劍心....碎了。
沒有說話,秦素衣隻是默默的跪了下來,學着林朝雨的樣子,向着華的屍身磕了三個響頭。
看着秦素衣的樣子,程淩霜沒有說話,隻是默默的跟着她一起,磕了這三個頭。
或許是出于愧疚,或許是因爲有人帶頭,江婉兮江婉如姐妹和馬彥卿也跟着跪了下去。
而站在前方的蘇湄也在睜開眼之後退後幾步,對着華磕了頭。
他們都帶着什麽樣的心情磕了這個頭呢?
他們與華第一次見面時,磕了拜師的頭,而現在,他們磕的頭,又是什麽呢?
天空中的雨還在下,七人也沒有離開,他們看着地面的血迹被雨水沖刷幹淨,最後消失于無形。
最後,天空中的雨停了下來。
他們的面前,也隻剩下了失去生命的仙人。
“開始吧。”第一個轉過身,蘇湄向着自己的房子走去。
聽到了蘇湄的話,馬彥卿跟着蘇湄的腳步離開,去做最後一件事。
剩下的幾人沒有動,她們看着華的屍體,沉默不語。
“素衣,走吧,師傅她....已經死了。”程淩霜拉了拉秦素衣的衣角,慢慢的說着。
“五師姐,你說,師父疼嗎?那麽多傷,肯定很疼吧?”秦素衣看着華身上的傷口,聲音略微哽咽的說着。
“應該很疼吧。”知道秦素衣現在的心理狀态絕對算不上好,程淩霜幹脆就站在了她身邊,陪着她。
“那師父爲什麽都不說疼啊,如果是我的話,肯定早就哭出來了吧?”秦素衣慢慢的說着,想要從程淩霜口中得到答案。
“......我......不知道。”對于秦素衣的問題,程淩霜完全無法回答。
秦素衣沒有再說話,隻是默默的轉過身,向着外面走去。
跟上秦素衣的腳步,程淩霜最後深深的看了一眼華。
師傅,若是有一日您真的回來了。
淩霜等您來取淩霜的性命。
.........
“呼。”天穹峰的各處都燃起了大火,因爲已經是深夜,附近又沒有人家,一時間沒有人發現這裏的異樣。
山腳下,七人早已收拾好了各自的行囊,準備分道揚镳。
沒有人說話,一切都在沉默中進行,他們都知道,今日一别,他們就不再是師兄弟了。
第一個離開的是蘇湄,她隻是回頭看了一眼正在熊熊燃燒的山峰,便回頭離開了這裏。
沒有絲毫留戀。
第二個走的是江婉兮和江婉如姐妹,她們在離開前對着山門行了禮,最後才轉身離開。
而第三個是程淩霜,她本來想和秦素衣一起離開,但是被秦素衣用還有事情要做拒絕了。
第四個是馬彥卿,他沒有什麽表示,隻是将手中的劍插在了山門前,随後便轉身離開。
最後,留在這裏的隻有林朝雨和秦素衣兩人。
她們看着對方,沉默不語。
或許是因爲大師姐的壓力,秦素衣率先轉身離開了。
她确認自己離開了林朝雨的視線後,走上了另一條小路,重新登上了山峰。
這裏依然在燃燒,但或許是因爲之前的那場雨,火勢蔓延的并不快,至少演武場依然沒有被波及。
穿着濕漉漉的衣服,秦素衣一路沖到了演武場,看到了依然躺在火中的華。
憋着淚水,秦素衣走到華身邊,抱起她瘦弱的身體。
師父好輕啊。
這是她的第一感覺。
那不是華本來的體重,而是因爲華體内的鮮血流失了大部分,所以才變得這麽輕。
将華放到自己的背上,秦素衣努力的睜大了自己的眼睛,一步步的向着山下走去。
她不能将師父丢在這裏。
人要入土爲安,她不能,絕對不能,将師父就這樣丢在這裏。
走出了大火,秦素衣慢慢的走在下山的路上。
但是在山腰,她卻看到了一個人。
停下腳步,秦素衣看着面前的人。
“大師姐。”
“嗯。”面對秦素衣的話,林朝雨隻是淡淡的點了點頭。
走到秦素衣身邊,林朝雨遲疑着伸出手,想要去觸碰華。
卻又在半空中停下。
“跟我來吧。”沒有說什麽,林朝雨對着秦素衣說道,然後向着另一座山峰走去。
跟在林朝雨身後,秦素衣看着身邊的景象慢慢變得陌生。
最後,林朝雨停在了一處石壁前。
在秦素衣疑惑的目光下,林朝雨伸出手輕輕的按了一邊微微凸起的石塊。
面前的石壁在兩人的目光中升起,等到完全升起之後,林朝雨慢慢的走了進去。
“這裏是師父閉關的地方,除了我和師父,也沒有人知道了。”慢慢的走了進去,林朝雨點上油燈,慢慢的說着。
“将師父放到這裏吧。”林朝雨的手中拿着茯苓給她的劍,對着秦素衣慢慢的說道。
雖然不知道林朝雨要幹什麽,但是秦素衣選擇相信自己的師姐。
将華的屍體放到了石室中央的蒲團上,秦素衣看向自己的師姐。
對于秦素衣的目光,林朝雨并沒有理會,隻是自顧自的爲華擦去了臉上的血迹。
做完了這一切,林朝雨将一直拿在手裏的劍放到了華胸口。
“師父,若是有一日您回來了,朝雨等您拿着這柄劍,來取朝雨的性命。”一邊的秦素衣沒有說話,隻是看着林朝雨做完了這一切。
“素衣,走吧。”站起身,林朝雨拉着秦素衣的手,慢慢的向着石室外走去。
走到門口,林朝雨按下了石室内壁上的機關,然後帶着秦素衣閃了出去。
“石室從裏面關閉,那麽外面就無法打開,除了你和我,也不會有人知道這個石室的存在,素衣,這是你和師姐的小秘密,知道了嗎?”看着完全關閉的石室,林朝雨慢慢的說着。
“是,大師姐,素衣記住了。”看着不一樣的大師姐,秦素衣隻是默默的點了點頭。
她不知道蘇湄是和林朝雨說了什麽才讓林朝雨同意了弑師的事情,但是現在,她有了一些猜測。
或許在未來的某一天,他們也會償還這一條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