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當年是爲了什麽坐牢的難道都忘了嗎？
現在是不是很後悔當初做錯了事，也覺得自己十惡不赦？
我好像記得你們說過，徐鳳珍是爲了護她三歲的兒子不被他親爹打死，才還擊的？
隻不過因爲心疼兒子，因爲太着急，連自己的生死也顧不得了，拼命要在一個像惡魔一樣父親的手裏救下兒子，才迫不得已下了重手？
是這樣嗎？
徐鳳珍那時候有想到她男人會死在自己手裏嗎？
她隻是爲了救自己的孩子，才失手傷了那個惡魔，是不是這樣？
如果她遲一步出手，這個世界上還有陳斌這個小王八蛋嗎？”
葉天水目光移向哭得泣不成聲的徐鳳珍，問：
“你現在是不是會後悔，自己當初不該爲了救這個多年後口口聲聲罵你勞改犯、不要臉女人的兒子了？
你不救他，那動手打死自己親生兒子的惡魔，同樣會被槍斃，結局是不是會這樣？
你又何須擔一個‘勞改犯、殺人犯’的罪名？”
徐鳳珍的哭聲漸漸地消失。
陳斌站在那，身體是僵硬的，臉上的疼痛也忘記了。
他三歲以前的事，很多事情已經忘記了，可影影綽綽的記憶裏，确實會有一個人醉醺醺的經常打他。
往死裏打他，身邊會有一個哭聲，好像是在哀求，結果是，自己被護在一個溫暖的懷裏，打人的聲音卻持續着。
這些記憶，伴随着他小時候的噩夢，那時候經常會哭醒，身邊，卻沒有護着他的人。
随着年紀慢慢長大，噩夢越來越少，這些記憶也漸漸地淡忘了。
他阿婆一直告訴他，他親媽因爲不喜歡他父親，所以，也就不喜歡他這個兒子。
他之所以成爲孤兒，都是因爲有一個惡毒的媽，把他父親殺了，明明該死，判了死刑的，卻不知道爲什麽卻提前放了出來。
“肯定是你媽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才會有人保下了她的命！
小斌啊，你長大了一定要找那個毒婦替你父親報仇啊！”
不管是他阿婆，還是伯父伯母叔叔嬸嬸他們，都是這樣和他說的。
陳斌，是在仇恨和被欺辱中慢慢長大的。
“她······她就是心腸歹毒，既然出來了，卻自己一個人在外面過好日子，根本不管我的死活！
我爸是怎麽死的，也是她說了算，我阿婆說的，我爸脾氣很好的，隻是偶爾喝一點小酒，我那時候小，調皮一點被打幾下也正常。
沒有哪家的女人會爲了這樣一點小事，就狠毒的殺自己男人的！
就是她，害我成了孤兒。”
葉天水詢問徐鳳珍：
“哦？徐鳳珍，你不是說這幾年一直給你兒子寄錢的嗎？怎麽他說你根本不管他？”
徐鳳珍從地上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塵，接過李蘭平遞給她的濕毛巾擦了一下臉。
神色慢慢的平靜下來：
“葉公子，我沒有說謊，自從來了羊城，我前前後後已經寄回去近十萬塊錢。
不信您問蘭平，她都知道。”
李蘭平證明：
“鳳珍姐每個月都會寄錢，她說一次性寄太多，怕孩子管不住，所以，就分開寄回去。
每次寄錢都是有憑證的，鳳珍姐，你不是都保存着麽？拿給公子看看。”
葉天水擺擺手拒絕了：
“不需要給我看，我信不信有意義嗎？你哪怕一分錢也沒有給，我也不會管你。
關鍵是要陳斌相信，你寄回去的錢去了哪裏？
是陳斌根本沒有收到？還是他欲壑難填，你給他那麽多他還不滿意。”
他看着陳斌臉上的神情，見他是疑惑和不相信的，不由得冷哼一聲：
“她來羊城有五年了，寄給你十萬，平均一年有兩萬。
生活在農村的人，就是一年有兩千，日子也過得富足有餘了。
看你不服氣的樣子，是不是覺得你媽在欺騙你？
寄錢是要通過郵局寄，郵局收，都會有憑證留下。
陳斌，我就想問你一聲，你真的沒有收到這些錢？還是說，她寄這些錢還滿足不了你的需求？”
徐鳳珍急切的看着兒子，就算是兒子已經不是她記憶裏那個乖巧需要依賴自己的孩子，哪怕他的眼神裏面沒有一點戀慕之情，她還是無法割舍那份感情。
“小斌，我不需要欺騙你，也沒有想過以後我老了要依靠你給我養老。
我從裏面出來的時候，就第一時間趕去看你，但被你拒之門外。
我看見你們還是住在那茅草的老房子裏，心裏舍不得，當我掙到錢後，就馬上寄錢給你，還給你寫過信。
我關照你，那些錢先把房子蓋起來，我叮囑你要好好讀書。
以後我會繼續寄錢給你。
我寫過好多次信給你，你從來沒有回過我一個字，我也沒有怪過你。
因爲我覺得虧欠了你，讓你沒爹沒媽、隻能和你阿婆一起過日子。
你和我說一句實話，那些錢你收到了嗎？”
她眼睛緊緊的盯着陳斌的眼睛：
“不要撒謊，如果你收到了，還是不滿意，那麽遠跑來和我鬧，我也不會怪你。
因爲，是我沒有盡到教育你的責任。
如果······如果那些錢你沒有收到，我會去查，你也可以去你們鎮上的郵局查，是誰拿了我給我兒子的錢，卻還要慫恿你來吵鬧？”
陳斌的内心開始動搖，面前的這個女人雖然是那麽陌生，但她看着自己的時候，裏面的真情實意他看得懂。
“我沒有收到錢，也沒有收到你寫的信。
我平常的生活費，都是伯伯叔叔瞞着伯母嬸嬸十塊五塊塞給我的。
家裏蓋了兩間平房，阿婆需要我照顧，所以，蓋房子的錢······是伯伯叔叔兩個人分攤借給我的。
還要我寫了借條的。”
他眨眨眼睛，看看辦公室裏面的幾個人解釋：
“我能找到這裏，是我阿婆偷偷給我的地址，她說······是一個熟人看見你在這裏。”
葉天水厭煩這樣的戲碼，很明顯，錢是陳家拿走了。
但是，他們也不希望看到徐鳳珍能過得好，更不希望他們母子和睦親近。
那可是‘殺子之仇’啊，陳家阿婆怎麽會放得下？
對陳斌這個孫子，應該也是愛恨摻雜的吧？
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他們母子能不能化解怨恨？葉天水今天已經盡心，後面他不願意再插手去管。
可陳斌來他的地盤吵鬧，就惹到了他。
“陳斌，很明顯，你身邊所有的親人都在騙你。
錢，徐鳳珍肯定是寄給你了，她不需要撒這樣的謊。
畢竟，她和你們陳家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一分錢也不給，也在情理之中。
你既然沒有收到過錢，那一定在其他人手裏。
你心心念念的那個阿婆，肯定是知情者，說不定，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主意。
原因很簡單，因爲你媽殺的是她的兒子，她恨你媽理所應當。
所以，你阿婆在你小時候，大概一直在被她灌輸‘你媽是個惡毒女人’這個觀念吧？”
陳斌是肯定養歪了，想到上輩子的那個混蛋，葉天水是想勸徐鳳珍和他趁早斷絕關系的。
可他自己也是孤兒的身份長大的，身上還沒有‘殺人犯’‘勞改犯’兒子這樣的烙印，就已經苦不堪言。
陳斌的成長經曆中，他的阿婆一邊撫養他，一邊大概也是恨着他的吧？
畢竟徐鳳珍是爲了自己兒子殺了她的兒子，這樣的恩怨情仇糾纏着的親情，内心肯定是扭曲的。
不知道現在的陳斌，還能不能扳回來？
扳不回來，徐鳳珍又不肯放棄親生兒子？那他隻有選擇淘汰一個合作夥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