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小寶哭了，小水，快去看看怎麽回事？”
尹天水心裏電閃雷鳴，一萬頭汗血寶馬奔過。
毀了一些東西是小事，問題是，他事先還關照過。
這樣大的孩子在這個年代是已經懂事了，況且，還是在别人家裏。
現在讓他重視起來的，是阿婆的态度。
那兩個孩子，不明真相的人肯定會以爲是她的孫子或者--重孫。
阿婆已經着急跑了出去，尹天水聽到她心疼的問着：
“小寶怎麽啦？哪裏弄疼了？
哎呀呀，這自行車誰放在這裏的？
壓着你了啊，撞傷你了吧？
快起來，阿婆幫你吹吹。”
尹天水沒有立刻跑出去收拾地上的東西。
毀了的，本來就是買給阿婆和大姐吃的。
隻是多買了兩份，一份是給唐其正的。
一份，是給潘士豐家的。
他想的是，王曉萍是秀珍嬸子在照顧，正好曉萍和少華一起吃。
大人那裏，也是還一份人情。
他身子隐在門後，聽着阿婆對孩子的關愛語氣，心裏有些恍惚。
在尹天水的記憶裏，小時候不管他受了什麽樣的傷回家，都沒有聽到阿婆這樣着急心疼的關懷過。
以前的他，覺得很正常。
現在的他，覺得有些刺心。
“太婆婆，我要吃這個，我要吃那個。”
男孩子已經不哭了，本來就沒有傷到哪，隻是把他吓了一跳罷了。
此刻，他開始霸氣的各種指點着。
看到撒了一地的東西，潘阿婆這時候才反應過來。
自行車是小水騎回來的。
地上撒的東西，是小水買的。
她發現自己好像說錯話，做錯事了！
“小水。”
潘阿婆的聲音有些顫抖，她蹲在地上看向竈間，見尹天水默默杵立在那。
老人的眼神有些模糊，看着熟悉的孫子，突然間有了陌生疏離的感覺。
尹天水一步步緩緩走出去，看着蹲在地上困難的站不起的阿婆。
想着她前一刻臉上心疼着急的表情。
可惜，不是給他的。
他伸出手拉起潘阿婆，語氣淡淡的問道：
“這兩個孩子是誰家的？
怎麽在這裏？
阿婆，您好像很疼愛他們？”
對撒了一地的東西視若不見。
潘阿婆的身體有些顫抖，她剛才的動作太快太激動，身體跟不上想法了。
“小水啊，這些都是你買的吧？
快收拾起來，看看還有什麽沒有弄髒。
唉呀，都是小--都是我們喜歡吃的。”
尹天水低聲笑笑：
“髒就髒了吧，我的心意阿婆看到收到就好。”
他從地上把麥乳精罐頭撿了起來，共有六罐。
這個罐子是鋁皮的，不會碎。
還有大白兔奶糖，用牛皮紙包好的，也沒有問題。
也是三份。
還有四條紅牡丹香煙，牛皮紙包得很紮實，沒有受影響。
這是準備給唐其正和潘士豐的。
大姐在潘士豐廠裏上班，需要他關顧一些。
碎了的，是六瓶水果罐頭，還有桃酥餅。
十個一卷，六卷。
這些都已經粉碎，被水果罐頭裏面的水泡着，根本不能吃了。
那些蘋果鴨梨，滾了一地，有的沒事，有的，撞爛了皮。
尹天水耐心的擦拭幹淨那些完好的食品，對地上的一片狼藉置若罔聞。
他記得，自己像這兩個孩子年紀的時候，已經開始做家務了。
隻是把它們掃到簸箕裏面，倒去放垃圾的地方。
再拿拖把把地上拖幹淨，比他小時候的泥地好收拾多了。
兩個孩子的年紀，都可以做了。
偏偏，潘阿婆不好意思差遣尹天水，她顫顫微微的親自幹着。
尹天水看着兩個孩子，男孩子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些吃食。
大一點的女孩子，眼睛很直白的看着他。
對潘阿婆，不聞不問。
他心裏有些說不出的難受。
十多年前的阿婆，也是那麽冷漠的坐着，指使着他和大姐。
而他體貼大姐，盡量的多幹活。
尹天水發現現在的自己很殘忍，眼看着阿婆做事，他袖手旁管。
“唉呀，都是好東西，可惜了啊。”
潘阿婆舍不得的嘀咕着。
屋内一股水果香味，伴随着桃酥餅的香味。
對已經肚子餓得咕咕叫的人，是一種緻命的誘惑。
“阿婆，我們回來啦，飯燒好了嗎？”
尹天水擡眼看出去。
剛才是大姐的聲音，歡快愉悅。
他好像從來沒有聽見過大姐有過這樣活潑歡悅的時候。
她一直是被苦難折磨着。
前世的尹天水發迹後，一直拉拔幫助着她。
生活上沒有讓她再受過苦。
可曾經的苦難痕迹就刻在了她的骨血裏，好像也沒有辦法幫她抹盡。
她現在說的是‘我們回來啦’，尹天水心情複雜的看着兩個孩子跑了出去。
“爸爸爸，玲玲阿姨家裏來了一個人，買了很多好吃的。”
男孩子的嘴叭叭叭的。
倒是女孩子沒有吭聲。
尹玉玲的腳急速的停了下來，她的身後，一個男人正在停放自行車。
是尹天水買的那一輛女式鳳凰牌。
而那個男人，尹天水見過一面，周平良，大姐車間的那個檢驗員。
尹天水迎着大姐那驚愕懼怕的神色，心裏酸澀。
家裏有這麽大的事，信裏隻字沒有透露。
今天的他，像是來偷窺阿婆和大姐，結果發現她們生活得很快活。
或者說，很幸福。
“大姐。”
尹天水收斂起所有的情緒，若無其事的喊了一聲。
就像是他們天天在一起，沒有任何波瀾。
“小水，你--你你回家啦？
怎麽信裏沒有說你要回家？”
尹天水淡淡一笑：
“學校裏放假了，我想阿婆和大姐肯定也是想我的，所以上個月的信裏就沒有提。”
學校放假，他歸心似箭。
以爲家裏人的心情是一樣的，現在才知道，這裏沒有他，大姐和阿婆生活得更快活。
這本來是他希望看到的。
隻是這個男人，讓他心裏膈應。
“小水回來啦？你沒有告訴你大姐和我，要不然就去接你啦。”
周平良看見尹天水愣了一下，随即親熱的說着客氣話。
“我大姐和阿婆也沒有告訴我，這家裏平白無故怎麽就多了幾個人。
大姐，抱歉，是我打擾你們了。”
尹天水笑不達眼底，看着大姐歉意的道。
“小水你瞎說啥啊，這裏就是你的家，永遠是你的家！”
尹玉玲從最初的驚愕中醒過神來，連忙截斷尹天水的話。
“玲玲阿姨，你不是說這裏以後是我們的家嗎？
怎麽是他的家了？
這個人太小氣了，有了好吃也不肯給。
我不喜歡他！
我不要他！”
叫小寶的男孩子兇巴巴的打斷了尹玉玲的話。
“嗬呵呵！
哈哈哈······”
尹天水仰天大笑：
“好一個是你們的家，不喜歡我是吧？”
他眼淚也笑了出來，看着潘阿婆和尹玉玲直率的道：
“放心，童言無忌，我不會計較。
事實上，我也不喜歡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