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是一條黑色燈芯絨褲子,腳上一雙黑色高邦系帶的皮鞋。
濃黑的頭發,劍眉朗目,挎着一隻軍用綠色挎包,裏面放着的是今天要上課的書本。
語文、高數、物理。
跨進教室的時候,他在教室門口站了一下,看到裏面已經坐了三分之二的同學。
身邊還有一個個的走進教室。
男多女少。
年紀參差不齊,大多數的年紀在三十歲左右。
臉上都是神采奕奕,兩眼炯炯有神。
這時候教室裏面的人眼睛齊刷刷的看着尹天水,裏面有兩個人的眼睛完全是傻了。
尹天水眼風掃過一次,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看到後面有一個空座位,就走過去坐下來。
陸陸續續的學生走進來,果敢進來的時候,朝着大家揮揮手:
“同學們,大家好,我叫果敢,來自平城。”
他看到尹天水坐在後面,馬上走過來,自來熟的說道:
“小水,我就坐在你旁邊,我們做同桌吧。”
尹天水微微點頭,誰坐在自己身邊他無所謂,但他發現果敢喜歡表現自己。
對他也有些刻意的接近,尹天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敏感。
葉語的座位在前面左邊,她頻頻回頭去看尹天水,怎麽也不相信,會在他們大學生的教室裏看到尹天水。
舒磊撞了一下葉語,低聲問道:
“你不是說他是抓魚賺錢的嗎?怎麽會到我們教室裏來了?”
葉語看着舒磊,迷茫的回道:
“我怎麽知道?昨天看見他,我還以爲他隻是幫同學送行李來的學校。
也沒有人告訴我他是考進青大了。
怎麽可能呢?
明明那時候聽說他隻是農村出來的,認識了我領導,把他抓到的魚賣給我們單位。”
葉語低聲自語着。
她是真的想不到尹天水和她竟然成了同學。
驚訝多于驚喜。
偏偏尹天水根本不看她一眼,仿佛兩個人根本不認識似的。
想到昨天自己想當然的說了那麽多話,也許傷害到了尹天水的自尊心。
心裏禁不住後悔不已、忐忑不安。
“不許回頭看他,别讓其他同學誤解你。
有什麽稀罕的,也不知道他做了什麽小動作,靠了誰的面子混進了我們青大。”
舒磊的臉色有些發青,說話的語氣也忍不住高了一點。
但他心裏明白,這個校園,誰的面子也沒有用,誰也不能随随便便能混進來!
果敢眼睛骨碌碌的四處打量,一邊和身邊的人交流熟悉。
尹天水拿出高數書看了起來。
他認爲高數是他最弱的一門課。
“小水,你認識那兩個同學嗎?”
果敢眼睛看着葉語和舒磊,低聲示意問尹天水。
“誰?”
尹天水擡眼看着果敢問。
他當然知道果敢說的是哪兩個人:
“我昨天才來學校,今天第一次進教室,除了認識你和袁成,還會認識誰?”
“我看見他們一直在回頭看你,那個女同學和你年紀差不多,長得真不錯。”
尹天水斜了他一眼,心裏猜測果敢結婚了沒?
看看前面的葉語,正好對上葉語疑惑不解的眼神。
“你是平城人,葉語你應該認識啊,她在‘市招’做過會計。
我因爲做點小生意,見過她幾次。”
尹天水選擇實話實說,他也沒有想到葉語和他在一個專業。
他選擇‘經濟管理’是爲了以後的發展需要。
關鍵是沒有更合适專業選擇。
他想做的事太多了,想着穩定下來後,看看有沒有理想一點的專業再兼修。
葉語,大概出于原來工作需要的延伸。
尹天水想假裝不認識她也不合理,有葉語身邊那個舒磊在,他們認識的事遲早大家會知道。
“她也是平城考進來的?我怎麽不知道有她這樣一個女孩子?”
果敢驚訝的看向葉語:“你原來還做過生意啊?
我不同,一直在農村插隊勞動,怎麽會認識‘市招’的會計。
她身邊那個一直在瞪你的同學你也認識嗎?”
“不認識。”
尹天水回道,低頭繼續看書。
他發現一個讓他驚喜的事,大一的高數課本,他看着居然感覺一點也不難。
真的是一點也不難!
很多公式和計算題,稍微想想就記住和懂了。
誰在看他、瞪他,尹天水一點興趣也沒有。
“别看書,老師來了。”
果敢提醒尹天水。
進來的是一個五十左右年紀的老師,戴着厚厚鏡片的眼鏡,臉色肅穆。
手裏拿着語文課本。
下面頓時鴉雀無聲。
大家已經在課程表裏面知道,現在站在講台上的是年級主任,也是這個班的班主任,嚴格民教授。
曾經在考古學界有了一點地位。
“同學們,很高興你們第一天上課的第一節課,就是我的。
我叫嚴格民,是你們的班主任,語文老師。”
嚴教授嚴肅的臉上露出細微愉悅的笑意。
他已經有很多年沒有站在講台上,看到下面這些學生年紀已經不小,三十出頭的占了一半左右。
看着那些渴望熱切望着自己的的眼神,他心裏是非常的感慨。
工農兵大學生的課程裏面,是沒有古漢語這門課程。
他也被禁锢審查了很多年。
本來按着他的資曆,是不需要再做任課老師的,但他心裏也還有自己的夢想。
想在這一屆學生裏面,能不能找到理想的學生做自己的親傳弟子。
十多年來,他不能上講台,不能做研究,一舉一動都有人關注着。
但他依然堅持着夢想。
在艱苦環境裏,悄悄地做着自己的事。
以爲自己的研究和學問,會帶進墳墓裏面了。
誰知道,形勢天翻地覆。
他又有機會走上講台,學校,也給了他一個實驗室,也允許他帶幾個學生。
“嚴教授好!”
果敢突然高聲喊了一聲。
所有的同學愣了一下,馬上齊聲喊道:“嚴教授好!”
尹天水斜了一眼果敢,他對果敢表現出來的積極态度有些不适應。
但他也知道,這一期的大學生裏面,有他一樣隻是初中畢業生。
更多的是已經在農村鍛煉了很多年的老三屆高中生。
應屆生很少。
他們生活閱曆豐富。
懂得抓住機遇,在老師面前表現突出的話,以後競選班幹部就有優勢。
這些對尹天水沒有吸引力。
不過,‘嚴格民’這個名字他卻是知道的。
甚至可以說是‘如雷貫耳’。
他在後面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裏,對古漢語、古董字畫的研究有着特殊的貢獻。
到古董字畫的‘鑒定’和‘拍賣’在市場上漸漸興起,‘嚴格民’這個名字也跟着聲名鵲起。
如今眼前的‘嚴格民’,顯然還是一個沒有任何影響力的普通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