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天水本來是想請村裏人幫忙的,所以在肖展面前沒有提這事。
剛才心裏有一個疑問迫切的要問肖鵬飛,臨時找了這個理由。
家裏蓋房子,村裏人說是幫忙,該給的報酬還是得給,隻是還白白欠了很多人情。
現在這個口一開,尹天水心裏也頓時想明白了,自己以後又不會生活在那,與其現在欠着人情被人以後牽頭皮根,甚至借此理由以後一個個跑他面前讨人情,不如幹脆請肖展他們去做。
潘家灣,以前不是尹天水的根,以後更加不是,不如,趁早斷了牽涉。
他微笑看着肖鵬飛,等着他的答案。
“我是部隊轉業安排的工作,家裏老婆孩子都在農村,平常我就住在飯店裏。
你可能不知道,飲食業作爲服務行業,越是節假日越忙,早起要買菜,晚上打烊後還要盤點,我也隻是抽空一個月回家個兩三次。”
“咚!”
尹天水的心像被狠狠擊打了一下,内心的疑團基本砸開,卻是多了一份心思。
飲食業尹天水是太清楚了,肖鵬飛這樣的回答也在意料之中。
肖展喜沖沖的到小婁巷的時候,尹天水在院子裏已經鍛煉了半個小時,吃好早飯開門等着他。
“小水,你怎麽那麽巧居然遇到了我小叔?要不然我就少賺你一次錢了。
哈哈哈。”
肖展一腳跨進門,就大聲嚷嚷着。
尹天水眉眼間都是溫潤,随手關好門調侃道:
“所以說我們肯定上輩子就是好兄弟,現在再續前緣來了。”
“哈,遇到你這樣的兄弟是我運氣好,我小叔把你一頓好誇,他可是從來不誇我的。”
肖展笑着說道。
坐下來,尹天水把自己老家蓋房子的事說了一下:“你把兄弟們都叫上,我們速戰速決,不要影響到農忙。”
他先給了兩百塊錢肖展:“你拿着,我的情況有些特殊,家裏沒有人,也不願意麻煩村裏人,蓋房子時不會給你們提供飯菜。
所以,你們自己安排個燒飯的,吃的糧食和菜自己從家裏帶着,老房子收拾一下可以住人燒飯,工錢照前面的結付,結束後我再補貼每人每天兩塊飯錢。”
肖展沒有推拒,接過錢,豪氣的道:“在價錢上我就不和你客氣了,就保證把你的活幹得讓你滿意挑不出刺來。”
“我家菜園子裏就隻有韭菜,其他的都耽擱種了,不過,老房子和新的宅基地後面正好是竹崗,現在春筍瘋長,你們盡管挖。
其它的在家裏帶,也可以從我村裏人那裏買。
不過,我擔心你們斷了他們的财路,可能會爲難爲難你們,你要有心理準備。”
尹天水說着也笑了起來,農村人确實耿直甚至義氣齊心,一個村子的人往往抱團過日子。
可惜,潘家灣的人沒有幾個人把他當成自己村裏人護着。
“這些都不是事,我們二十來個大小夥子威風凜凜的,誰敢欺負我們。”
肖展不在意的嗤笑。
尹天水自然明白這理,他也不是真的怕啊。
“葷菜我會送魚和野鴨,還有蛋給你們,這錢你們能省下來,也就是你們自己的了。”
“這個,呵呵呵,哈哈哈,小水啊,有好吃的我肯定不會和你客氣的啦。
以後哥和兄弟們就跟着你混,有錢賺,有肉吃。”
‘肖哥,上輩子是你帶我賺錢發财,這輩子,就讓兄弟來還你這份恩情吧!’
尹天水心思沸騰翻滾,臉上卻是雲淡風輕。
遺憾的是,現在時機還沒到,想賺錢,辦法雖然多,卻是阻力重重。
他站起身去了廚房,拿了兩個肉包子一杯白開水出來:“一早就趕了那麽多路,肚子肯定餓了,先墊墊饑。
中午留下吃飯,我們兄弟一起喝幾杯。”
看着肖展大口吃着包子,尹天水好奇的問道:“肖哥,你喊肖叔叔‘小叔’,你父親兄弟很多嗎?”
“還有個二個叔叔,和我父親一樣是農民,二叔原來是泥水匠,手藝十裏八鄉有名的,我的手藝就是跟着他學的。
可是前年在給人家蓋房子上梁時不小心摔了下來,傷了根基,再也不能幹重話。
我三叔本來身體弱,平常農閑時跟着我二叔一起做小工,現在······”
肖展一聲歎息:“我爺爺奶奶年紀大了,身體又不好,需要用錢的時候都是靠我小叔補貼。”
他頓了一下:“我小叔有三個孩子,本身也不寬裕,所以我轉業後就沒有去單位上班,想多賺錢,減輕一些長輩身上的壓力。
說實話,我小叔不應該窩在一個小飯店裏面,就因爲每個月可以省下他自己幾塊錢的夥食費,才主動要求調去那裏的。”
“原來如此。”
尹天水終于明白,肖鵬飛爲什麽會去飯店做一個主任。
一般轉業軍人安排工作都是在機關事業單位,根據原來在部隊的職務高低,到了地方擔任相應不同級别的領導。
“肖哥,你小叔是生活所迫去了不适合他去的地方工作,也阻礙了他自己的仕途發展。”
他看着肖展的情緒有些低沉,淡笑的提醒道:“會不會有人也覺得肖叔擋了他們的财路,會心懷不滿?”
肖展的眼睛瞪圓了:“你這話好像也有道理,上個月,市商務局就想調動我小叔的工作,給他安排了商務局辦公室主任的位置。”
“哦?”
尹天水追問:“那不是很好嗎?肖叔拒絕了?”
他對政府機關的職位還是了解的,‘大洋飯店’的主任,說到底最多是個副科級。
還不是正式編制那種。
可商務局辦公室主任一職,最起碼是副處,熬上幾年就是正處。
到了改革開放後,城市大面積向農村擴張,就算是職位不升不降,妥妥的正局級退休。
而商務局和供銷社,眼下是最紅火的單位,可下面的飯店、商店,以後都會慢慢的割裂出體制,或承包、或出售,能混個事業編制已經是不錯的了。
“還不是覺得留在飯店福利好一點,你習慣大手大腳的花錢,不懂農村裏爲了省個三塊二塊的也不容易。”
說尹天水不懂農村生活的艱難,柴米油鹽的貴重,肯定是大錯特錯了。
可他不會去解釋,也解釋不清。
“肖哥,我們相識時間不長,可我真的把你當哥。”
尹天水一字一句的斟酌着:“你也是從槍林彈雨裏拼出來的,你小叔也不是沒有見識的。
現在整個形勢在快速變化,誰也不知道未來是什麽趨勢。”
他知道,但不能明說啊。
“我雖然年輕,也知道‘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的道理,你小叔有一個上升的機會,爲了多賺區區幾塊錢憋屈在那樣的地方,不值得!”
“是啊,我也覺得不值得,可我小叔他放不下身上的擔子,沒人勸得動他啊。”
肖展無奈的歎口氣。
“你不是長子長孫嗎?有責任接過你小叔的負擔,不要忘記,我們國家幾千年的儒文化流傳下來,你爺爺奶奶本來就應該是你父親的責任。”
肖展有些尴尬,輕聲解釋道:“不瞞你說,我自己有兩個孩子,每個月給我父母五塊錢,賺的大多數錢都被老婆捏在手裏。”
尹天水理解肖展的難處,可他已經确定,他們家裏那個‘意外’去世的叔叔,肯定是肖鵬飛了。
也許真的是‘意外’,也許,卻是人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