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去找護士長,腼腆的笑問:“陳姨,你能把陳科長家的地址給我嗎?他幫了我,我--想去謝謝他。”
“小水啊,哎喲,你年紀雖然小,人情世故倒是很精通。”
護士長贊賞的看着尹天水:“我弟弟和我說,你辦事踏實穩重,他很欣賞你呢,你不用那麽客氣,隻要抓到白魚就送他那裏就行。
你抓魚也不容易,家裏還有兩個病人,等你以後賺到錢了再說謝也不遲。”
話說着,手裏拿起就診台上的紙筆,爽快的把陳東生的家庭地址詳細的寫下給了尹天水。
笑着關照道:“我弟弟不是貪心的人,你稍微表示一點心意就可以。
你辛辛苦苦賺一點小錢不容易,不要大手大腳的花。”
話說得直白真誠,尹天水連連點頭,心裏已經明白了,陳東生并沒有把自己可以提供給‘市招’多少魚告訴他姐姐。
送禮其實也是一門技術活,關鍵是這個年代可選擇的物品太少了。
想了會,他還是熟門熟路找到前面給他開後門買了一條紅牡丹香煙的營業員,把她悄悄拉到一邊,硬磨軟泡買到了兩條紅中華,兩瓶茅台酒。
給了六十塊,比有票的加了二十多塊錢。
接着,又買了兩罐麥乳精,兩罐水果罐頭,覺得自己這第一次上門也算是誠意滿滿的了。
陳東生已經接到他姐姐的電話,心裏有了準備,可是開門看到尹天水提的禮品,還是震驚住了。
“陳科長,貿然上門拜訪您,希望沒有打擾到您。”
尹天水笑容滿面的站在門口,說着客氣話。
“哎喲,是小水,快進來快進來,說打擾太見外了。”
陳東生的态度和在辦公室接待尹天水完全變了個樣,親切、熱情,随和。
“是我姐給你的地址吧,你看看,她也不提前告訴我一聲,早知道你來,就該來家吃晚飯。”
尹天水微笑,把手裏的東西放在客廳裏,眼睛快速的四處掃了一眼,心裏有數,這肯定是臨時收拾過,平常人家哪可能收拾得這樣整齊幹淨。
“陳科長,您是大忙人,我來之前還忐忑不安,怕您還沒有回家呢。”
陳東生家的房子很寬敞,三開間,中間客廳,兩邊兩個房間,現在都關得緊緊的。
後面是廚房、衛生間、還有一間估計是放雜物的。
這時候公家人住的房子大多數是單位分配的,‘市招’的福利肯定不錯,一個科長的待遇就這麽好。
“小水,你不需要這樣客氣,既然是我姐介紹的你,我肯定會多關照你的。”
陳東生親手泡了一杯茶放在尹天水面前,笑眯眯的坐在他面前。
“你除了賣魚,是不是還有其他打算?你說說看,我能不能幫上忙。”
尹天水搖搖頭:“陳科長,我暫時沒有什麽想法,在我阿婆和大姐住院期間,抽時間抓點魚賺一點錢貼補一下醫藥費營養費生活費就可以了。
以後我如果有什麽想法,一定會事先征求您的意見,不會冒險行事,更不會給您帶去麻煩。”
“哎呀呀,看你這孩子,太懂事了,以後你有事隻要我能幫的,你盡管開口。”
閑扯了十分鍾左右,尹天水就起身告辭。
陳東生絕對是個謹慎的人,知道他來,把家裏人全打發了,應該在房間裏吧。
他來就是送禮,也沒有高攀的意思,就想和這樣有一點實權的小人物結一段香火情,或許以後用得着。
目的達到他就撤,現階段,保持一定的距離,大家舒服。
回到醫院,尹天水遠遠的看到他們住的病房門口,有人鬼鬼祟祟的在偷窺,他謹慎的停下腳步拐了個彎從另一邊靠近,發現是食堂裏周師傅身邊打雜的小趙。
尹天水心裏疑惑,這偷偷摸摸的樣子不像是來找他的啊?
看他鬼頭鬼腦的離去,尹天水跟上去想看個究竟。
在食堂旁邊放雜物的門口,尹天水聽見裏面有人說話。
“周師傅,今天我跟了一段路就不見他的影子,好像沒有去抓魚,那輛破三輪車就停在牆角。”
小趙的聲音,尹天水抿抿嘴,‘破三輪車’是他花了二十塊錢在修理自行車的老師傅那裏買來的。
改裝了一下,可以放兩隻大木桶。
“你辛苦一點繼續盯着他,找到他捕魚的地方,我們就可以自己去了,這一天幾十塊錢他太好賺了。
見者有份這個道理他應該懂得,魚在河裏誰抓到就是誰的。”
周師傅的聲音聽在尹天水耳中有些低沉模糊,與平日見了他總是笑嘻嘻的模樣仿佛是兩個人。
悄悄退回病房,若無其事的坐在阿婆床邊,讓尹天水感到寬慰的是,阿婆的臉上有了血色,暗淡無神的眼睛也有了點點的神彩。
他拉着阿婆的手,輕輕的撫摸着上面布滿的老人斑,和因長年勞作凍裂的口子,輕聲勸着:“阿婆,我給您買的蛤蜊油不要舍不得擦。”
他轉過頭對着尹玉玲也囑咐着:“大姐,你也是,洗臉後雪花膏也要堅持擦,你擦手的時候順手給阿婆也一起擦了。”
“小水,阿婆想出院了,睡在這裏每天都要錢,還是躺在自己家床上舒服。”
這話潘阿婆已經提了幾次,都被尹天水找理由拒絕了。
醫院的病房比家裏暗沉沉的泥坯稻草屋好不知道多少倍呢,主要的是,現在回去時機不對。
“就是,小水,我也好多了,我們出院回家吧,以後阿婆就我來照顧,你去找唐主任說說情,也到廠裏去上班。”
尹玉玲也附和着。
平城,是‘蘇南模式’工業的起源地,社辦廠隊辦廠遍地開花,和大隊幹部公社幹部有點關系的,都能找到工作。
隻是農忙的時候必須回村幹活。
尹天水仔細打量大姐,臉上的青腫還沒有全部褪盡,不過也長了一些肉。
尹玉玲就是嬌小的江南女子模樣,五官眉眼長得很好看,這也是當初被王民勇盯上的原因。
放在後世,二十三歲的女子在父母的眼裏還沒有長大,可尹玉玲已經被王民勇折磨了五年,眉間深深的‘川子’紋,眼底深處藏着恐懼和憂愁,全身暮氣沉沉。
自從知道自己可以離婚脫離王民勇的魔掌,整個人生動了很多,可他發現,大姐對未來還是沒有信心,時刻擔憂着的。
“大姐,你安心在醫院養傷,唐主任說你和王民勇的離婚判決書快下來了。
等這事有了結果,你的身體也養得差不多,我們再出院。”
尹天水嘴裏勸着,心裏想的又是另一回事。
“小水,我--真的能離開那個畜生嗎?”
尹玉玲聽見‘王民勇’三個字,身體微微的顫抖了一下,眼裏閃動着期盼和疑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