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人民醫院五樓的vIP病房裏,尹天水斜倚在病床上,頸部下面墊着兩個枕頭,兩眼無神的望着窗外那在微風中慢悠悠晃動的柳枝,喟然長歎。
在他這個角度,除了那些婀娜多姿的楊柳枝條,還有就是在狹窄的視野裏難得一見的藍天白雲,這世上再美麗的景色都已與他無緣了。
自從知道自己已經病入膏肓,尹天水斷然拒絕繼續用藥,悄悄辦理好了一切身後事。
今天的陽光特别的好,微風從窗戶縫隙吹進來,尹天水微眯起眼眸,因爲瘦弱,他的雙眼眶深凹,沒有血色的臉頰皮包着骨,了無生氣。
病房的門輕輕的被推開,“小水,怎麽在吹風,你身體受不住的啊!”
一聲驚呼盡管聲音并不高,可裏面的關切之意,卻讓尹天水的臉上有了點點生氣,眼睛轉向發出聲音的來人。
“大姐來啦。”
看着面容憔悴的大姐,尹天水輕聲招呼。
尹玉玲放下手裏提着的保溫桶,裏面是她炖了幾個小時的鴿子湯,還有是熬得粘稠的大米粥,早上剛剛從菜場買的小細菜,切碎了放了蒜末現炒出來,碧綠碧綠。
她手忙腳亂的把窗戶關緊,微微松了口氣,嘴裏埋怨着:
“這裏的護士怎麽一點也不負責任?‘春寒凍死老牛精’懂不懂?你的身子骨哪裏經得起?
收了我們最貴的費用,最起碼的護理也做不好,我找醫院領導去投訴!”
尹玉玲嘴裏唠叨着,眼眶紅了。
尹天水想笑,想安慰關心自己的大姐,可是臉部神經已經沒有活力,隻是牽動了一下嘴角,終究是沒有笑的樣子露出來。
他冷的是心,冷,在他的骨髓裏。
臉上被寒風刺激下,讓他感到自己還是活着的。
“喝一點鴿子湯吧?趁着現在溫度正好。”尹玉玲從保溫桶裏面倒了半碗湯出來,端到尹天水的手邊。
剛才她摸到弟弟的手,冰冷冰冷的,心鈍鈍的疼。
“大姐,說了你不要再去買這些了,我真的沒有胃口吃,你自己趁熱吃了它吧,不要浪費了。”
尹天水歉意的擡眼看着他大姐,心裏萬般歉疚。
“大姐,你一定要保重,千萬不能再爲我把身體拖垮了。”
尹天水話說多一點就氣喘籲籲的上氣不接下氣。
尹玉玲轉過頭抹了一下濕了的眼眶:
“說什麽瞎話呢,快,稍微喝幾口,也算是給我一個面子,不枉我辛辛苦苦一早去菜場買了還熬了幾個小時。
小水,以後不許再說‘拖累’這樣的話,等你身體再養幾個月,正好是你的生日,我們請親戚朋友一起熱熱鬧鬧聚聚。”
聞言,尹天水扯了下嘴角,輕輕搖頭道:“大姐,我的身體情況你我都清楚,已經油盡燈枯熬到頭了。
如有來生,你我還做姐弟,年年一起過生日。”
眼淚從尹玉玲的眼眶淌下來,半年多的照顧,她的眼淚幾乎幹涸,聽到尹天水的話,還是有水滴從眼眶裏面滾落下來。
尹天水拗不過他大姐,勉強喝了幾口米湯一口青菜,就搖搖頭拒絕了:
“我走後,大姐你一定要好好的過下去,把我的那一份也一起活下去。”
三天後,尹天水咽下了最後一口氣,他的身後留下幾張大額保單,有近兩千萬元,指定受益人是尹玉玲。
還有一套九十多平米的房子,在平城濕地公園旁邊房價最貴的小區,房産證上赫然寫着尹玉玲的名字。
他明白,給多了大姐她也守不住,隻會帶給她麻煩。
尹天水市中心六十六層‘雲天水色’五星級大酒店,市場評估價二十五個億,酒店财務餘額五個億,尹天水拿出兩個億分給跟了他多年的四個手下,一個億作爲獎金分給酒店員工,其餘全部捐了出去。
尹天水早就離婚的老婆和兒子馮建東,聽到宣布完遺囑,留給馮建東的隻有他們現在住着的一棟價值七八千萬的别墅。
還有市中心年收入房租二十萬左右的門面房。
頓感天崩地裂,嚎啕大哭完,帶着律師團殺氣騰騰,浩浩蕩蕩找到尹玉玲。
“你個不要臉的老寡婦,知道尹天水和你沒有血緣還守着他的床不肯離開?
原來是存了這樣龌龊卑鄙的心啊?
臭不要臉的老女人,不怕噎死你啊?給我把吃下去的東西全部吐出來!
要不然看我怎麽把你的臉皮扯破,收拾到你身敗名裂!”
跳着腳叫嚣指着尹玉玲鼻子罵的,是尹天水已經離婚多年的前妻馮玉梅。
她圓潤的身子,臉上塗抹着脂粉口紅,和瘦弱的尹玉玲站在一起,是那麽的不和諧。
“大姑,我要謝謝你照顧過我爹,可是你硬擠走我,不給我孝順我爹的機會。
你太貪心不要臉了,不應該把我爹留給我的遺産全部拿走,我是可以去告你的!”
三十五出頭的馮建東肥頭大耳,他陰沉着臉,語氣裏面充滿了威脅。
本來想得美美的,老頭子死了留下的都是他的,誰知道尹天水竟然留下了遺囑!
尹天水曾經想培養馮建東接管酒店,可他除了偷懶就是貪污酒店裏面的營業款,吃喝玩樂賭黃齊全。
後來,就沒有後來,尹天水把财政大權抓在手裏,沒有捅穿那個令他心碎的事實,每個月照例給十萬元的生活費。
對他一屁股的債務視若無睹。
尹天水生病住院,母子倆歡天喜地,酒店的管理他們插不進手:“沒關系,你是他獨子,等他死了都是你的。”
馮玉梅不屑的安慰兒子。
有一個有錢爸快挂了,别有用心者對馮建東有求必應,借條一張張開出去不手軟。
扳着指頭就等尹天水一命嗚呼,順理成章接受遺産。
尹玉玲在醫院裏面就沒有看見過馮建東來看過尹天水,現在卻是理直氣壯地來倒打一耙。
“你們來啦?這是小水留下的,讓我親手交給你們。”
尹玉玲的臉上有悲傷和憤怒,把一個大信封遞給馮建東,看着面前的母子倆道:
“你們自己看吧,不要臉的到底是啥人?想告?我奉陪到底!”
馮建東疑惑驚訝,瞪眼看着挺直腰闆怒目相向的尹玉玲,遲疑了一下,接過信封打開,一張親子鑒定報告靜靜地躺在裏面,還有尹天水留下的一封親筆信。
母子倆疑惑的看過後對視一眼,臉色頓時慘白。
“媽,你不是說他什麽也不知道嗎?”
馮建東怨恨的看着他媽跳腳:“早知道他知道我不是他親生的,我怎麽着也把酒店抓在手裏了啊!”
他氣得瑟瑟發抖:“就是你個不要臉的蠢老太婆,你害死我了,我如果是死老頭子的親兒子,這輩子下輩子都可以吃香喝辣的!
都是你,丢人現眼偷人,現在怎麽辦,那老殺千刀一樣也沒留給我啊!
我以後怎麽活下去呐!”
馮玉梅被兒子指着鼻子罵,臉色青青紫紫的,緊緊攥着拳頭,轉頭詢問自己帶來的律師:
“尹天水的遺囑和這份親子鑒定報告能不能推翻?
不管用什麽手段,我們再追加一千萬費用給你們。”
律師接過那些複印的資料,反反複複的核查,接着和尹玉玲的律師讨論了一會,臉色難看的看向馮玉梅:
“這些文件已經經過公證,經手的是國内知名律師事務所,沒有任何理由推翻。”
律師公式化的客氣說明:
“我們的合同上有說明,預付的三十萬費用是不退的,馮女士,後面我們就不方便插手了,再見!”
尹玉玲望着晴空放聲大哭:
“小水啊,你這一世太委屈了呀!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