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兵部左侍郎的侄兒,送來的時候已經死了。”
“燒了?”
“燒了。”
“不是我燒的,那天晚上我睡過去了。”
“哦。”
“怎麽了?”
“沒事,就是問問。”
洛九坐在秦河對面,看了看桌面上的吃食,問:“能一起吃嗎,有點餓了。”
“可以。”
秦河轉身拿起一雙筷子遞過去。
“謝謝。”
洛九接過,拿起饅頭吃了一口,又夾起一塊牛肉放進嘴裏,眉頭微皺,吐了出來。
“這是什麽?”
“牛肉。”
“什麽味?”
“辣味。”
“很新奇。”
秦河沒理他,風卷殘雲将剩下的一點牛肉和饅頭吃了個幹淨。
洛九胃口似乎并不太好,隻吃完了手上的饅頭。
“吃飽了嗎?”洛九問。
“吃飽了。”
“好,吃飽了才有力氣。”
“什麽?”
“沒什麽。”
洛九搖搖頭,将身後的背包解下,攤開,裏面是一排排各式各樣的小刀、剪刀、鉗子、金針、鐵釺之類的工具。
雕花襄銀,锃光瓦亮,一看便知是精鋼打制,琳琅滿目。
“這是做什麽的?”秦河好奇的問。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洛九微微一笑,閃電般出手在秦河胸前連點七下。
點穴定身。
秦河頓時立在原地不能動了。
洛九又拿出繩子,将秦河成大字型綁在房梁上,輕笑問:“你知道這世間有多少種酷刑嗎?”
秦河看了看自己被綁住的手,搖了搖頭。
“四百六十八種。”
“這麽多?”
“折磨肉體的有一百七十八多種,折磨精神的有一百一十種,折磨靈魂的有一百八十種。”
“那你會幾種?”
“我會兩百八十八種。”
“兩百八十八,正好是折磨肉體和精神的總數?”
“你算術很快,不像一個焚屍匠。”
“焚屍匠隻是窮,不是腦子有問題,告訴你,這兒的人才特别多,說話個個都好聽,像我,呆在這都不想走了。”
“呵呵,這倒是新奇的,不過我還是覺的你不像一個焚屍匠。”
“爲什麽?”
“你不怕我,即使我亮出了刑具,柳滄是死在你手裏吧?”洛九眼神漸漸銳利。
“看來還是瞞不住啊,好吧,我攤牌了,它是死在我手裏。”秦河搖頭歎息。
“敢作敢當,是條漢子。”
“有沒有優待?”
“允許你任選一種酷刑,這樣時間短點痛苦減輕點,當然畢竟都是酷刑,還是要吃些苦頭的;另外你也看到了,來的匆忙,刑具就隻有這些,不是每一種酷刑都具備條件,你先選,不行咱們再換。”
洛九手輕輕從刑具上面撫過,就像在撫摸少女的肌膚。
“你這些刀子太吓人了,有沒有靈魂方面的,咱不動刀。”
“嘶,靈魂方面的我還沒試過。”
“不會?”
“是沒條件,那是地府的刑罰,人間沒法施展。”
“這樣,要不……我送你下去學?”
“嗯。”
洛九猛的擡起頭。
“嗖!”
刹那間,隻見秦河張口,嘴裏瞬時射出一枚釘子,近在遲尺是直刺眉心,上面的銘紋泛出紅光。
“鎮屍九器,金針術?”
洛九臉上顯露出一絲難以置信的神色,道:“金針制作技藝,不是早就失傳數百年了嗎?”
“是嗎,失傳這麽久?”
秦河說着,骨骼肌肉一陣噼啪作響,手從捆縛的地方抽了出來。
“縮骨功?”洛九臉上更顯訝色。
“小把戲,希望沒讓你太過驚訝。”秦河扭了扭手腕,咧嘴一笑。
“談不上,一枚鎮屍釘而已。”
洛九目光猛然兇狠,内勁一震眉心的鎮屍釘便彈了出去。
然而一枚出,百枚入。
“笃笃笃……!”
秦河手一甩,上百枚鎮屍釘瞬間将他釘成了刺猬。
“居然有這麽多?”
洛九臉上的兇狠僵在臉上,仰面倒下,掀起一陣飛塵。
一枚鎮屍釘可扛,百枚鎮屍釘可就是泰山壓頂了。
秦河的臉緩緩從上方出現:“啧啧,狄虜八部刑獄第一劊子手刑奴,果然有兩把刷子。”
洛九臉上的兇狠漸漸退散,驚疑問:“你認得我?”
“認得。”
“還能商量嗎?”
“不能。”
秦河很認真的搖頭。
“來時好好的,回不去了,沒想到啊真是沒想到。”
洛九歎了口氣,緩緩閉上了眼睛。
秦河彎腰一拎,将洛九丢進焚屍爐,習慣性的替洛九整理了一下衣服,又将他的鬥笠也放在胸口,問:“我一般不燒活人,所以也不常問,你有什麽遺言嗎?”
洛九睜開眼,“那套刑具是我的心愛之物,能和我埋一起嗎?”
“行,安排。”秦河點頭。
添了煤加了油,又劃亮了火柴,秦河想了想,歪頭問:“我這火燒活人,算不算酷刑?”
“不算。”洛九語氣堅定。
“怎麽說?”
“酷刑是一門手藝,求生不求死,手藝不到家,刑還未受完人就咽氣了,那沒有意義;酷刑想要得到的是某樣東西,而不是一具毫無意義的屍體。”
“那你的意思是,我得小火慢烤,才算酷刑?”
“額……能不能當我沒說過?”
“好。”
火油燃起。
名震遼東的八部刑獄第一劊子手,在偏僻的城東焚屍所七号房,就此畫上句号。
世人都以爲刑奴是銅鈴大眼的虬髯怒漢,萬沒想到他卻是個白面青年,長相溫雅,真名叫洛九。
就連秦河在洛九攤開刑具之前,也沒想到。
他和西遊降魔裏面的豬剛鬣,就差臉上那把油了。
至于秦河怎麽知道他是刑奴的?
自然是通過蛇仙柳滄的皮影戲得知的,知道有這麽一号人,隻是從沒見過,看見刑具才對上号。
刑奴曾經成功完成對“關甯死士”的艱難審訊,所獲情報直接扭轉了遼東大戰的結局,爲奠定今日狄虜雄霸遼東的格局立下赫赫功勞,特被狄虜酋首特賜封号“刑奴”。
同時,刑奴也是一名内勁強者,是狄虜八部排的上号的高手。
此次南下,是受命調查柳滄之死。
然而他和柳滄遭遇了一樣的悲劇,那就是遇到了秦河這個怪物。
拉動風箱,秦河往焚屍爐鼓足了空氣。
這樣可以省不少煤,同時減少外排的煙氣,免得再生枝節。
從刑奴的情況來看,狄虜那邊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刑奴也隻是來調查的。
煤耗的太多容易露出馬腳,因爲每個焚屍房的煤都是根據焚燒屍體的數量定了量的,煙氣就更加了,不過自己生火做飯,也算是掩飾。
秦河已有半百内勁,鼓風不歇,煤炭燒的通紅,很快刑奴的屍體便化作焦炭。
月上中天,巨大的灰白幕布緩緩垂落,木梆敲擊的聲響刺透昏黃的燈光,搖曳生姿。
皮影演繹,似幻似真,秦河看見了刑奴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