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長生和鄧天麒、虛靖、魏忠、楊傑等人站在城頭之上,神色冷峻。
此時遠處的北莽大營中,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楊傑踮起腳尖朝前望去,看不出任何情況,“聞老賊今日恐怕不會來進攻了吧?”
“往日他們要是攻城,都是在午後就開始了,現在一點動靜也沒有,應該是在整頓兵馬,等待更多的援兵。”
陸長生說道,“不會,北莽今日肯定會進攻的。”
“聞太師休整了一日,我們也休整了一日。他最是知道兵貴神速的道理,今日他們肯定會來進攻的。哪怕不是下午,恐怕晚上都會來。”
楊傑不解地說道,“師父,聞老賊和我們打了這麽多場,穩重得很。從來沒有晚上進攻過,你怎麽會覺得他們今天晚上會來進攻呢?”
陸長生仰頭看向天空,晴空萬裏,萬裏無雲。“這幾日天氣很好,昨晚的月亮就已經很亮了,今日的月亮還會更圓,更亮,很适合作戰。”
“聞太師是絕對不會錯過這樣的好機會的。”
“我昨晚在城頭上已經看到了北莽的哨兵不斷的在遊走,觀察地形,恐怕他們是爲今天做準備的。”
鄧天麒提着酒壺,喝了一口酒,握緊了大鐵錘,“狗日的聞老賊,要來就早點來,我的鐵錘已經饑渴難耐了。”
虛靖在一旁玩着棍子,笑道,“蜀王,我的棍子都沒有饑渴難耐,你的鐵錘就這般忍不住了。”
“我和你說啊,這一次聞太師的進攻,或許是成都的最後一戰了。”
魏忠歎了口氣,“虛靖,雖然你說的話難聽,可是不得不承認,這成都真的守不住了。”
“有時候我們必須得面對事實。王爺,雖然你勇猛,但是你也别沖殺得太進去了,要是被困住了,極難脫險的。”
鄧天麒說道,“你放心,我自有分寸的。”
陸長生看向鄧天麒,“魏忠将軍說的對,你的比翼翅還是從聞太師的徒弟雷錯身上搶過來的。說不定聞太師有控制這對比翼翅的法子。你想想,要是你沖着沖着,這對比翼翅直接斷了,或者引着你飛向聞太師,那你怎麽辦?”
聽到陸長生這麽說,鄧天麒臉上露出了爲難之色,“說的有道理啊。”
“他娘的,這仗越發難打了,處處被針對,處處被克制,束手束腳的,好難受啊。”
陸長生說道,“鄧叔去雅安之前,和我們說過,如果我們能堅持到明天早上,那麽他就能在雅安布置好下一道防線,同時将蜀帝轉移到雲滇昆彌城去。這樣的話,又能給我們緩沖一些時間出來。”
“所以我們的主要任務,是守城,而不是想着去打敗聞太師,打敗北莽。”
鄧天麒将鐵錘重重地砸在城頭上,濺起碎石,“曾幾何時,我打仗會打得這麽憋屈啊。”
“我兒子才當皇帝,就被人把都城給攻破了。想着連蜀國都要被他們給摧毀了,我……”
陸長生伸手拍了拍鄧天麒的肩膀,“别生氣了,也别難過了,還是那句話,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隻要有人在,一切都好說。”
“當初我在幽州流沙郡離陽城的時候,那種痛苦才是最爲難熬的。每天提心吊膽,每天盼着援軍過來,可是每天都是一場空。”
“我不斷希望,不斷失望。苦自己嘗,血往肚子裏吞。時至今日,站在城頭上,依舊也難免心慌啊。”
虛靖笑道,“長生,當時見到你的時候,你被道岸打得死去活來的。可我看你的眼神,那是相當堅毅,永不屈服的樣子。”
陸長生苦笑一聲,“我哪裏敢露出惶恐的神色呢,隻要我一動搖,隻要我一松懈,那麽滿城的百姓就會亂了,那麽所有的人都有可能會崩潰。”
“天麒,現在你也一樣。你是蜀王,鄧叔老了,你兒子還沒有長大。蜀國可還得靠你啊,你覺得不能動搖,絕對不能松懈。”
鄧天麒挺直了胸膛,“長生,魏忠,虛靖,你們放心,我就是發發牢騷而已。”
“論打仗,論血性,我們蜀中男兒是從來沒有怕過的。”
“今日這一仗,無論如何,我們都要将聞老賊給打退。”
陸長生眼眸微眯,看向前方,他察覺到了一些異樣。
“天麒,叫人準備好了,恐怕北莽大軍已經動身了。”
鄧天麒腳尖點地,人便飛向了空中。
身後那對隐形的翅膀助力他展翅向上。
放眼望去,遠處的天空中出現了一道黑線,逐漸向着成華城逼近。黑線越來越近,終于可以看清,那是一支龐大的軍隊,旌旗飄揚,煞氣騰騰。
爲首的一人,騎着一頭黑色的猛獸,身穿黑色重甲,手持金鞭,正是北莽國的聞太師。他身後的士兵們,個個身着重甲,步伐整齊,如同一座移動的山嶽。
鄧天麒心中一沉,他知道,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因爲這一次,聞太師出動了所有的兵馬,準備以碾壓的姿态摧毀成華城,摧毀蜀國。
鄧天麒深吸一口氣,對着成華城的将士們說道:“兄弟們,今天便是我們與北莽決一死戰之時!我們身後是蜀國的百姓,我們不能退!”
魏忠等蜀國将士齊聲高呼:“願與王爺共進退!”聲音響徹雲霄,氣勢如虹。
陸長生看到這等場面,胸腔内的熱血也跟着沸騰起來,他抓緊了霸王刀,大聲呐喊,“殺!”
“殺!”
一波接着一波的聲音蔓延過去,整個成華城殺氣騰騰。
厮殺起,呐喊震天。
無論是北莽還是蜀中,都沒有留任何餘力。
因爲此時已經沒有留餘力的任何可能。
不是你死,就是他亡。
然而,戰争是殘酷無情的,并不以個人的意志爲轉移。
哪怕陸長生有多想守住成華城,他依舊在被聞太師的金鞭擊飛的那一刻,看到了城門被北莽龜頭車撞開的場景。
無數北莽士兵湧入成華城。
無數蜀國将士被殺戮。
陸長生的身體被重重地砸在了城牆之上,又緩緩滑落下來。
城牆上有一抹鮮紅的血迹,在夕陽下顯得異樣的耀眼。
聞太師騎着墨麒麟走過來,他身上的盔甲已經碎裂了,他的手臂被陸長生的霸王刀劃破,深可見骨。
受了很重的傷,比以前都要重,連胸膛也被霸王刀砍了一刀,砍碎了盔甲,傷到了血肉。
可是終究,他赢了。
他以勝利者的姿态來到陸長生的面前,“陸長生,不得不承認,你的确很強大,而且你以後會變得更強大,強大到沒有人能夠和你抗衡。”
“所以,我現在必須殺了你,将這種對北莽的威脅徹底扼殺掉。就如同當年我們扼殺武王一樣。”
“陸長生,你現在可以安心去見武王了。”
陸長生掙紮着站起身來,手中的霸王刀微微顫抖,他心有不甘。
終究,他沒有爲紫鳳抵擋過這一天。
終究,他也将死在黎明的黑暗中。
終究,他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陸長生想要揮刀再砍聞太師,可是他身上的傷太重了,他的功力恢複被聞太師的金鞭死死地壓制住,讓他無能爲力。
不,我要殺了他,殺了聞太師。
陸長生用盡全力,雙手握緊刀柄,直指聞太師,眼眸中猩紅一片。
聞太師嘴角一扯,“陸長生,你已經盡力了,你連霸王刀都握不穩了。”
“還是由我送你上路吧。”
金光閃過,金鞭迎着金色的夕陽,在成華城下劃過一道金色的光芒。
金色的光芒将陸長生籠罩,讓他眼睛出現了暈眩。
嗯,那是什麽?
是鳥嗎?
怎麽會有這麽巨大的鳥。
不,那不是鳥。
而是像鳥一樣的人。
那個鳥人怎麽這麽熟悉?
穿着泛黃的長衫,左手叉腰,右手中拿着一個喇叭一樣的東西,喇叭上還系着一塊紅布,高高舉起,腮幫子鼓鼓的,用力在吹喇叭。
“嘀嘀嗒嘀嗒······嘀嘀嗒嘀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