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尚诩站起身來,走到護欄處,輕輕摩挲着欄杆,“老天師悲天憫人,以天下蒼生爲己任,以大漢千年傳承爲己任,真正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啊。”
“我想,當初老天師用十年壽命,強行啓動窺天卦,爲大漢延續氣運,爲大漢尋找生機,應當也是在此處吧。”
何炯站在龐尚诩的身旁,也伸手放在欄杆處,仿佛這上面還有張時修留下的印痕,“是啊,當時老師的身體已經是風燭殘年,千瘡百孔,如果保養得好,再活個三四十年應當是沒有問題的。”
“可是他看到大漢天下岌岌可危,看到劉家皇族一敗塗地,他雖然曆經數朝,可是心憂天下,經常和我們說,司天監不是皇族的司天監,是大漢的司天監,我們觀星象,測國運,掌氣運,是爲了千千萬萬的大漢百姓,是爲了大漢的千年傳承,馬虎不得。”
“後來,大漢退到了臨安,老師幾乎就沒有合過眼了。他總想着尋到一線天機,能助大漢延續氣運。最終,他耗損十年壽命,強行窺天蔔卦,在蒙蔽天機中尋到了大漢扛纛者,也就是武王的傳人,現如今的親王陸長生。”
“國師,這一年多來,遠征軍從無到有,從有到大,從大到強,到如今能在天河與北莽抗衡,真正應了老師的話,爲大漢扛纛,爲百姓續命啊。”
龐尚诩隐約看到了何炯眼眸中的淚花,“老天師一生,是爲國爲民的一生,是俠之大者的一生。”
“哪怕到了生命的最後時刻,他都要千裏迢迢,奔赴大邑,殺了北莽的紅衣大祭司,救了陸長生,救了蜀中,也救了大漢最後危機。”
“老天師看人很準啊,他看中了陸長生,看到了未來,也看到了大漢的希望。”
“老天師看弟子也很準,他看中了你,讓你來當大漢司天監監正,繼續跟随老天師的腳步,扶持大漢繼續向前走。”
何炯微微搖頭,“老師看陸長生的确看得很準,也正因爲看準了,所以他才将自己的歸宿放在了遠征軍,放在了大邑。”
“我隻是老師衆多弟子當中最爲平庸的一個,也是最無能的一個。遠遠比不上天正師兄,不僅是龍虎山的掌教天師,而且還是道門領袖。這一次,竟然能率領道門遠征軍天竺,毅然與佛門金光寺開戰,打得金光寺丢盔棄甲,打得佛門臉面無存。”
“我也比不上紫鳳郡主,她女流之輩,天資聰慧,勵精圖治,讓蜀中多年來屹立不倒。”
“我連老師的半分成就都沒有,如何敢談扶持大漢繼續向前走。真正扶持大漢繼續向前走的是皇上,是國師,是陸長生啊。”
龐尚诩知道何炯穩重,便說道,“何監正,老天師爲大漢續國運,爲天下蒼生謀生機。現在北莽威脅遲遲未能解除,曾秀全亂中稱帝,我們得到準确的消息蜀中不日内也會稱帝。放眼過去,皇上的處境比任何時候都要艱難啊。”
“我這些日子做的事情主要是穩住大漢朝廷所占之地,向皇上推薦一批官員,清除一些貪官污吏,整頓了風氣。在另外一方面,興修水利,鼓勵百姓開荒屯地,讓百姓能安居樂業。還有就是對外積極拓展疆域,招兵買馬,擴充大漢軍隊實力。”
何炯靜靜地聽着,他雖然不知道爲什麽龐尚诩今日突然過來,又和他說一些朝廷的事情,這些事情他司天監從來不幹涉的。
他隻知道龐尚诩不是一個無聊的人,他所做的事情,所說得話肯定都是有道理,都是有原因的,等着下文就是了。
龐尚诩仰頭看向遠處,眼眸中憂色盡顯,風吹動他的長袍還有頭發,何炯這才看到,原來龐尚诩的年紀也很大了,身體也較爲幹瘦。
這樣一個老人,獨釣寒江雪,劉秀珠慧眼識珠,封爲國師,爲大漢費心費力,真正是苦苦支持。
龐尚诩繼續說道,“今日局面之艱難,遠超以往任何時候。”
“皇族喪失民心已久,皇上雖然勵精圖治,廢寝忘食,可是這大漢天下的人心散了,幾代皇族傷透了大漢百姓的心,他們早就對皇族心存不滿,或者說已經失去了信心。所以曾秀全在湘州稱帝,蜀中馬上準備稱帝建國,在大漢天下百姓心中似乎都是可以接受的事情。”
“沒有人想過正統的事情,沒有人想過皇上才是大漢血脈最正宗的皇室天子。天道崩壞,人道不存,民心思變,這才是現在大漢朝廷面臨最大的困境。”
何炯看着龐尚诩的眼睛,“國師此次來司天監,是要讓我爲大漢占蔔一卦,測一下國運嗎?”
“還是要我夜觀星象,看一下劉家皇族的氣運?”
何炯從懷中掏出一個龜殼,輕輕摩挲,“老師派人将他的法器傳給我,我一直蘊養在身邊,這麽久以來一直沒有用過。”
“國師可以放心,我在老師身邊多年,雖然道法遠遠趕不上老師,可是這占蔔一道還是略有心得。”
龐尚诩輕輕搖頭,“我此趟過來,并非要請監正爲皇族測氣運,當初老天師已經爲皇族測過氣運了,這一時半會也改變不了。”
何炯說道,“國師,你不用擔心窺天卦會對我有什麽傷害。”
“我現在血氣方剛,功力還足以支撐啓動窺天卦,也不至于要折損壽命來打這窺天卦。”
龐尚诩說道,“雖說窺測天機,總是有傷天和,對打卦之人多少有些反噬。”
“不過,我這一趟,還真不是爲了給皇族乞卦,給朝廷乞卦的。”
何炯有些不解,“國師,現在離夜晚還尚早。要是夜觀星象還要略等一會。一旦有什麽變動,我也會及時叫杜濤将情況送給朝廷。”
“那麽國師心事沉沉來司天監,又是所爲何事呢?”
龐尚诩長歎一口氣,“是爲皇上之事。”
“何監正,我想要你爲皇上占蔔一卦,測一下皇上的如意郎君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