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騎着一匹棕黃色的馬,手持一杆點鋼槍,意氣風發。
随着他一同意氣風發的還有他飄揚的白須。
武沖在一旁笑道,“老宗,有多少年我沒有和你一同齊肩并戰了啊。”
宗哲摸着胡須,眼眸中閃爍光澤,“恐怕有近十年了吧。”
“當初你還沒有當十萬禁軍統領的時候,我們就随着武王征戰四方,後來你當了禁軍統領,我也回京城做防禦使,便沒有一同作戰了。”
“接下來你就意氣用事,不肯聽從朝廷調派,毅然辭官。而我呢,護着劉琪、劉寰一路南下,丢了長安,失了天河,又沒了臨安。”
“還好,一切都還來得及。”
武沖摸着大光頭說道,“是啊,一切都來得及。”
“我當年辭官,那是因爲看不慣劉寰、劉能那些人,以及他們做的那些事情。當然,他們也看不慣我,早就想收拾我了。既然這樣,我還不如自己走開,樂的清閑自在。”
“老宗,你看那杆大旗,有沒有當初武王出征的那種風采?”
宗哲看着前面迎風飄蕩的大旗,有些熱淚盈眶的沖動。
或許是老了,或許是知道自己能帶兵打仗的機會越來越少了,宗哲最近覺得自己越發容易動情。
也許,是因爲老監正走了的原因吧。
原本大家都覺得永遠不會死的老天師,卻在給陸長生換完眼睛之後,追随那兩道紅光,消失得無影無蹤。
隻留下了一身道袍,隻留下了唏噓感慨。
隻留下了點擊之人無窮無盡的回憶。
宗哲看着那個大漢旗幟,“武沖,以前我不覺得長生和武王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哪怕長生扛着霸王刀,我也覺得長生隻是扛着一把刀而已,代表不了武王,也代表不了大漢。”
“可是今天,看到他扛着大漢旗幟走在隊伍的最前方,我能切身感受到老天師口中所說的‘大漢扛纛者’的含義,我看他挺拔的背影,仿佛越來越寬厚,越來越高大,越來越像武王了。”
武沖說道,“是啊,我們都是跟随武王多年的人,對他再熟悉不過了。”
“當初老監正叫我西行,叫我尋找大漢扛纛者,我心裏面還真有些不以爲然。當時我想着反正沒事,出去走一走,耍一下子也讓自己不無聊。”
“可是當我曆經千辛萬苦,過了那無邊荒漠,過了那流沙河,來到幽州流沙郡,尤其是看到離陽城頭上豎立的那一杆大漢旗幟的時候,你知道嗎,那一刻我真的是淚流滿面。”
“我怎麽樣也想不到,武王都隕落這麽多年了,大漢都退到天河以南六年了,竟然還有一座被世人遺忘的瘟疫之城,竟然還豎立着大漢的旗幟。還有一個叫陸長生的傻子,爲了一句承諾,爲了幾百個大漢百姓的性命,一個人守着一座孤城,整整六年。”
“從那一刻開始,我感覺我又活過來了。我做不到的堅持,我做不到的堅守,我做不到的忍受孤獨與絕望,還是有人能做到的。每一次看到陸長生,每一次看到這杆大漢旗幟,我就仿佛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大漢重新崛起的火焰。”
宗哲長籲一口氣,“是啊,老天師的卦是不會錯的。”
“他看的人也是不會錯的。其實如果不是爲了長生換眼睛,或許老天師還能多活些時日。可是他和我說,與其痛苦地活着,不如讓有希望的人發揚光大,這才是他一個活了一百多歲的人應該做的事情。”
“武沖,我也活了八十多歲了,我希望在有生之年能打過天河,我希望能活着親眼看一看長安。如果我這個願望沒有達成,你一定要替我完成這個心願啊。”
武沖連連啐了兩口,“老宗,你怎麽這麽說呢,我們剛出征,勝利在望,什麽叫我替你完成這個心願。”
“我和你說,你要是不能自己活着去親眼看一看,我到時候在長安喝正宗宮廷玉液酒的時候,我都不給你敬一杯。”
“八十多歲又怎麽了,你這樣的身體,你這樣的武功,還能吃五斤肉,喝三斤酒,一般的人都比不上你。你其他的不說,先活到老監正的一百歲再說了。”
宗哲笑了笑,也覺得自己有些矯情了,便摸着胡須大聲說道,“好,老天爺再給我二十年的時間,我一定要打回長安去。不,如果真的有二十年時間,我還要收回燕雲十六州,還要打到北莽上京去。”
武沖也雄心壯志,意氣風發,“先踏平北莽,然後揮兵攻打倭國,将倭國徹底鏟除,一個不留。”
兩人相視一笑,感覺又年輕了二十歲,正是中年壯志不言愁的大好時候。
宗哲說道,“武沖,這一次我們陪同長生出岐山北伐,雖然孔秀才說一旦事有不成,就不要猶豫,立馬後撤回達州。可是我想,我們好不容易出岐山一趟,還是長生從紫鳳那裏借了糧草、軍饷出征的。我們要是不能取得一些成果,真的對不住紫鳳将自己的嫁妝啊。”
武沖嘿嘿一笑,“老宗,你這個比方打得好。這一次我們遠征軍北伐,還真是紫鳳将自己的嫁妝給倒貼進來了。”
“你想想看,鄧骁在蜀中愁眉苦臉的,到處籌集糧草,依舊不能維系。可是紫鳳沒有去幫鄧骁,去幫蜀中,而是全部拿出來給長生,支持我們遠征軍北伐。就憑這一份人情,在劉秀珠和紫鳳之間,這一次我站在紫鳳這邊。”
宗哲說道,“你站哪邊都沒有用,這種事情隻有長生說了算。”
“我還是那個意思,這一次秀才和箫良都沒有過來,我們遠征軍就沒有帶軍師,有些事情我們得和長生好生合計合計才行。”
“至少,總得将紫鳳支持的這樣東西給加倍還給她才行。哪裏有借女人東西不還的呢。”
武沖摸着大光頭說道,“雖然他們都說我們是粗鄙的武夫,可是三個臭皮匠賽過孔秀才。”
“秀才有事來不了,我們還是能應付得來的。”
宗哲鼻孔中哼了一聲,“你是粗鄙的武夫,我和長生可都是有勇有謀之人。”
“我和你說,這一次,出了岐山之後,我們就由斜谷攻郿城,最好能攻破隴右。”
“這樣一來,北莽必定大亂,這樣他們就沒有精力去攻打天河了。”
武沖想起先前的計劃,“老宗,北莽雖然先前被我們打退過, 可是北莽占據了我們大漢半壁江山,他們恢複起來要比我們容易得多。這一趟,我們的目标是打草驚蛇,可不能強行進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