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君睜大眼睛,滿眼憤懑,“還哪裏有什麽然後啊,我董君連烏紗帽,連項上人頭都沒了,哪裏還有什麽然後。”
“國師啊國師,當初皇上将世家之人給趕走,整頓朝野,将我招攬進朝廷,封我爲兵部尚書,你可是鼎力支持的。我想着這輩子還有機會爲大漢效力,爲朝廷效忠,自當全力以赴,死而後已。”
“可是現在出師未捷,我豈敢先死。”
“這曾秀全不滅,這北莽不除,這大漢天下不安,我董君愧對皇上,愧對列祖列宗,愧對國師啊。”
見董君都快要聲淚俱下了,龐尚诩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董尚書一片忠君愛國之心,這一番感人肺腑之言,見者傷心,聞者淚流啊。”
“要不,你随我一同去觐見皇上,将此事先行禀報。讓皇上懲處戶部尚書蘭陵安,定他個辦事不力、延誤戰機之罪?”
董君連連搖頭,“蘭陵安此人雖然說話難聽,又摳門得很,還不近人情,可他出身寒門,骨頭還算硬朗。當初劉琪、劉寰請他出山,他甯可逃到終南山裏當道士也不肯出來。後來,劉構建僞漢朝廷,将蘭陵安八十歲的老母親都給抓起來了,他老母親咬舌自盡也不肯勸蘭陵安爲劉構效力。”
“這樣的人,這樣的家族,讓我去奏他一本,我還是做不出來啊。”
龐尚诩攤攤手,“你看你,你又攔住我,想要賴上我。現在我給你出了主意,讓你提前将情況給皇上說明,免得皇上到時候怪你辦事不力,責罰于你,你又不肯聽從于我。”
“可是現在你從嶽鵬那裏得不到足夠的兵馬,從戶部蘭陵安那裏也拿不到錢财糧草,你又覺得嶽鵬已經盡力,蘭陵安也是個有骨氣之人,不肯奏他一本。我這裏也是沒有辦法了,你就自求多福吧。”
龐尚诩長袖一揮,便往前走。
走了十數步,龐尚诩又站住了,側身說道,“董君,你好歹也是朝廷重臣,兵部尚書,你這樣跟着我,要跟到什麽時候呢?”
董君谄笑道,“我跟到國師你給我拿個合适的主意,我才離去。”
“都說國師謀算無雙,天下大事皆在國師胸腹之中。那遠征軍的軍師孔瑾,膽大妄爲,不知廉恥,竟然敢自稱天下才氣共十鬥,他孔瑾獨占八鬥,天下人共分兩鬥。其實啊,他才是井底之蛙,不知道天下之大,強中更有強中手,他是不知天高地厚,不知道我大漢國師的厲害。”
“天下才氣十鬥,國師才是那個獨占八鬥之人啊,他孔瑾可曾有過從龍之功?他孔瑾可曾有過平定天下之功?他孔瑾可做過這大漢天下的國師?”
“沒有,孔瑾什麽都沒有,就是一張破嘴到處嚷嚷。唯有國師才是真才實學,才是天下師表,才是天下最睿智之人。你給我出個主意,隻是舉手之勞,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雖然龐尚诩知道董君在拍他的馬屁,給他戴高帽子,可是龐尚诩心中唯一衡量,唯一能被他當做對手之人隻有兩個半。
一個是曾經大漢的監正,龍虎山的老天師張時修。
一個就是遠征軍的軍師,自诩孔八鬥的孔瑾。
另外半個則是北莽的丞相,皇帝耶律雄基最信任之人,荀懿。
荀懿能助耶律雄基穩定天下,讓北莽成爲世上最強大的國家,能讓龐尚诩認爲是半個對手,已經是給他很高的尊重了。
至于張時修,龐尚诩心中尊重,又因爲不是同宗門,便心中也隐約有較量之心。可惜老天師已經羽化登仙了,據說隻留下了衣冠,整個人都随着兩道紅光消失得無影無蹤。其中真假,恐怕隻有遠征軍的陸長生等人知曉,外人一概不知。
對于老天師張時修,一個飛升之人,龐尚诩便沒有了比較之心。
這最讓龐尚诩上心的,便是那遠征軍的軍師孔瑾。
他一個落魄的秀才,既沒有師出名門,也沒有高深的武藝,更對道法、陣法從未涉及,光憑一張嘴,就能攪亂得天下風雲四起。
就能讓陸長生領着遠征軍聲名鵲起,就能在諸多勢力當中遊刃有餘,還能膽敢主動與北莽作戰。
這樣的一個人,不由得不讓龐尚诩放在心上,不由得不讓龐尚诩暗暗裏與他較量。
雖然現在遠征軍名義上是大漢朝廷的禦林軍,雖然陸長生接受了皇上的封賜,成爲大漢朝廷的親王。
可是龐尚诩心中知道,這遠征軍也好,蜀中也罷,都是隻得好處,不肯聽從調令的。
遲早有一天,他們也會像湘州的曾秀全一樣,等實力雄厚,等時機成熟,便會獨立爲王,稱帝建國的。
這樣的人,這樣的對手,如果不能徹底降服,遲早是要變成大漢朝廷的敵人。
如果有機會能降服孔瑾,或者殺掉孔瑾,龐尚诩絕對不會猶豫半分。
而且龐尚诩可以肯定,哪怕孔瑾連連向他示好,私下裏給他書信,可是一旦自己落入孔瑾的手中,孔瑾殺起自己來,眼睛也不會眨一下的。
越是強大的對手,越能激發人的鬥志。
龐尚诩雖然沒有見過孔瑾,可是已經搜集了孔瑾大量的資料信息,不僅天下将他龐尚诩和孔瑾并稱成爲卧龍鳳雛,他自己心中也将孔瑾當成了最大的敵人。
雖然知道董君是哄他開心,将他捧得高高在上,将孔瑾踩到泥地裏,可是龐尚诩心中還是有一絲絲暢快的。
龐尚诩嘴角微動,冷笑一聲,“董尚書,這個孔瑾可是皇上看重之人,皇上甚至願意重新設立丞相之職,請孔瑾來擔任。”
“你這麽說孔瑾,這馬屁拍得也太明顯了,也太沒有水準了吧。”
董君的頭搖得像撥浪鼓一般,“絕非拍馬屁,而是我發自肺腑之語。”
“我可聽說了,北莽皇帝耶律雄基,可是願意拿出十座城池來換國師。而那孔瑾,我到現在還沒有聽到任何人願意拿半座城池去換他。這麽一比較,高低立現啊。”
龐尚诩臉上浮現些笑意,略微有些抒懷,“董尚書啊,這種挑撥離間之策,肯定是北莽那個丞相荀懿想出來的奸計。他這是想破壞我們大漢的團結,讓遠征軍與我們大漢朝廷生出隔閡來,他們這種陰謀詭計,你可不能上當啊。”
“行了,你我的時間都要緊,我可不想連上茅廁都有人跟在我的身後。我給你出個主意,你照這個法子去準備,皇上應當會應允的。”
董君大喜,低着頭,弓着背湊到龐尚诩的嘴邊,一字不漏地聽着龐尚诩的計謀。
越聽,董君的神情越發凝重。
聽完之後,董君挺直了後背,深深地看了一眼龐尚诩,留了一個句話,“國師,你是真的毒啊!”
看着龐尚诩匆忙離去的背影,龐尚诩摸着下巴胡須,輕輕搖頭,“無毒不丈夫啊,大是大非,國難當頭,再毒的事情也是合情合理的。”
“董君必然會按照這個法子去辦,隻是不知道皇上到底會更心疼誰啊,霍無缺與陸長生,這兩人在皇上心中,到底誰更重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