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很白,因爲修長,顯得有些蒼白纖細,沒有血色。
寒冷,刺骨。
宇化田食指與大拇指輕輕摩擦,喃喃自語,“有些不對勁啊!”
“哪裏不對勁,又說不上來。”
“看來,還是得走一遭才行了。”
宇化田背着手,一步步朝都華山走去。
以他的身份,坐馬車,騎馬都是可以的。
可是他習慣了走路,習慣了一個人走路。
背着手,一步一步朝前走。宇化田很喜歡這種獨自一人走路的感覺,或者說很享受這種過程。
因爲在這段時間内,沒有人打擾他,能讓他安靜下來,獨自思考許多問題。
或者,獨自回憶許多事情。
其實,宇化田還沒有到要回憶往事的年紀,可是經曆許多事情,尤其是經曆許多刻骨銘心的事情之後,他比他的年齡顯得要成熟許多。
這一生,巅峰低谷,盡數經曆。
這一生,如履薄冰,分寸不亂。
哪怕世人皆已遺忘,可他終究還是活生生的活着。
活着,真是一個很奇怪的字眼啊。
有的人活着,他已經死去了。
有的人活着,是想要讓死去的人活過來。
活着,就是在絕望中帶着希望繼續呼吸。
那個曾經被遺忘的人,不是在流沙之地重新出來了嗎?
那自己呢,什麽時候可以出來?
宇化田微微搖頭,不讓自己陷入沉思中太久。
因爲這種沉思很可怕,可怕到會讓人癫狂,可怕到會讓人陷入絕望。
又會産生出無端的幻想。
絕望,讓人窒息;幻想,一旦破滅,會讓人更加絕望。
這一切,都不是宇化田想要的。
宇化田擡起頭,狹長的眼眸看着前方,都華山,天元宮。
大祭司所在的地方,偉大造物神所在的地方。
這個地方,以前他經常來,陪着當時的皇帝耶律霸基過來祈禱、祭祀,和紅衣大祭司說天下事。
因爲他是耶律霸基身邊最忠實的人,最可靠的人。
可是自從耶律霸基當了紅衣大祭司之後,他來這裏的次數屈指可數。
至于原因,隻有他和耶律霸基兩人知道。
宇化田站住了腳跟,仰頭看着上方。
看了一會,不知道在想什麽,随後才走了進去。
“你今天有心事啊。”
在人面蛇身的巨大雕塑陰影下,手持權杖、一襲大紅袍的大祭司看着宇化田,眼中帶着笑意。
宇化田看着大祭司,臉上也沒有了往日的冰霜之色,而是露出一絲笑意,“大祭司,無論什麽事情都逃不過你智慧的眼神啊。”
耶律霸基說道,“你跟在我身邊這麽多年,你的性子如何,我很清楚。”
“你剛才在門口站了很久,如果不是有心思,誰又能阻擋你宇化田的腳步呢?”
“讓我猜猜看,你是在爲皇後和劉貴妃這兩個女人明争暗鬥而發愁,還是爲了聞太師以及朝中大臣對你虎視眈眈而苦惱呢?”
宇化田走到耶律霸基身邊,攙扶着他的手,“大祭司,你整日侍奉偉大的造物神,要費勁心神與它通靈,還要修煉功法,你已經太勞累了,無須爲我這點小事操心。”
“你看,才這麽些天,你兩鬓的頭發都白了,蒼老得太快了。”
耶律霸基緩緩地走上台階,來到巨大雕塑的正下方,仰頭看着造物神手中的碩大珠寶,“我啊,并不累,因爲有偉大造物神的陪伴,有它的神聖信念的指引,有它無上光輝的照耀,洗滌了我的心靈,充實了我的靈魂,我過得很愉悅。”
“至于頭發,胡須,白了就白了,這些都是身外之物,何須計較那麽多呢?”
“我倒是擔心你啊,你在我身邊,有話就說,有事就幹,沒有人會阻攔你,也沒有人敢阻攔你。可是你現在成爲了皇帝的心腹,還成了權傾朝野的西廠督主,你反倒受到約束了,有些話不敢說了,有些事情不敢做了。”
宇化田輕聲說道,“我當時在你身邊,沒有官職,自然無牽無挂,無所求,也無所欲。可是現在我當上了西廠督主,巡察百官,抓稽貪腐,懲處污吏,牽涉的人很多,受到的約束自然也多了。”
耶律霸基看着宇化田的眼睛,“我讓你到皇帝身邊去,輔佐他成就霸業,讓你去做你不喜歡的事情,到底是對還是錯,隻有你自己知道啊。”
“如果你覺得累了,也可以回到我身邊,在偉大造物神的指引下,說不定你的武功境界能再上一層樓。”
宇化田輕輕搖頭,“大祭司,去皇帝身邊是我自己選擇的,去當西廠督主也是我自己去争取的。當然,這也是你和皇帝溝通之後同意的。”
“可是終歸,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選擇。”
“因爲,我受不了像你這般這麽清苦的生活啊,我更不想年紀輕輕就這麽白了頭。”
耶律霸基笑了笑,“你這是嫌棄我老了啊。”
“好吧,我也不勉強你。你的事情你自己做決定吧。”
“你說吧,今日心事重重,又來到天元宮,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嗎?真的不是爲了皇後和劉貴妃之事,也不是爲了聞太師之事?”
宇化田苦笑一聲,“皇後和劉貴妃之事,那是皇族的事情,由皇帝去處理就好了。”
“再說了,她們兩個都懷上了龍子,不僅皇帝看得緊,而且各宮的太監也都是極爲謹慎之人,哪怕她們心中有競争,也不敢弄得動靜太大,自然也不會弄出什麽問題來。”
“至于聞太師,嗯,的确有些麻煩。”
耶律霸基說道,“聞太師年紀比我還長十多歲,當年我當皇帝時候,他就敢提着金鞭在朝廷上鞭打朝廷官員,我都隻能拉着他。”
“這一次,你抓了他幾員大将,而且還将他的族中弟子給抓進大牢中,他隻是将你西廠的門匾給砸碎了,沒有對你出手,倒是讓我有些意外啊。”
宇化田嘴角扯了扯,“我還準備将那打碎的門匾送到太師府上去,如果他不賠我新的,我就将他太師府的牌子給砸了。”
“西廠,可不僅僅是我的西廠,而是皇族的西廠,是皇帝的西廠。當時我和皇上說了,刑部破不了的案由我西廠來破,荀懿不敢殺的人我殺,聞太師不敢管的事我管,先斬後奏,皇權特許,這就是西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