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子龍頗爲驚訝,“你就是唐門大師兄張德城?”
張德城走進青石下,将油紙傘收起來,眉毛上有雨水滴落,神情有些哀傷,“大師兄?我早已不是唐門大師兄了。在我被逐出師門的時候,便再也沒有大師兄張德城了,隻有一個亡命之徒張德城。”
張時修看着張德城,“想當年,你也是個叱咤風雲的人物啊。”
“當年,唐雎來長安向我問道的時候,便多次和我說起你,說你天賦異禀,沉穩大度,日後可接唐門門主之職位。誰能想到,唐雎返回蜀中之後,便傳出了變故,實在令人唏噓感慨啊。”
張德城的嘴唇微微顫抖,似乎有千言萬語,卻又說不出來。
柳兒輕聲問馬子龍,“唐雎是誰啊?”
馬子龍說道,“唐雎就是二夫人的父親,紫鳳郡主的外公,唐門老門主。”
張時修眼眸中有慈愛之色,“德城,爲何你會被逐出師門,爲何你會流落到惡人谷,爲何又變成了這般模樣,你可否對我們說明其中緣由嗎?”
“後來我一直沒有見過唐雎,他也一直守在蜀山不肯出來,恐怕你的事情對他打擊很大啊。”
張德城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平緩了情緒,“都是些過往雲煙的事情,爲何還要提呢?”
“再說,将這些過往翻出來,又能如何?”
陸長生面對張德城,“還有用。”
“二夫人說,她的大師兄在惡人谷,如果我們遇上了,就提她的名字唐嫣,或許會有用。”
張德城聽到唐嫣的名字,身子突然搖晃了一下,“她……她還叫我大師兄嗎?”
陸長生點點頭,“是的,二夫人還叫你大師兄,而且唐門的大師兄一直隻有一個人,那就是你,張德城。”
一滴水珠從張德城的眼眸中垂落,卻不知道是飄落進來的雨水,還是張德城的淚水。
張德城将油紙傘撐在地上,“其實她沒有必要這麽做,唐門也沒有必要這麽做。”
“既然我已經被逐出了師門,那就應該爲自己犯過的錯承擔責任。”
張德城擡頭,看向青石外的天空,“其實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所有的一切都會過去的。”
“說吧,既然小師妹要你們來找我,自然是想要我幫你們在惡龍谷找人,或者找東西。”
“他鄉遇故人,不爲其他的,隻爲小師妹還記得我,我就要幫你們做成這件事情。”
張時修指着身旁的樹葉說道,“德城,你現在忙嗎?”
張德城不知道他爲何要這麽問,“還好。”
張時修微微一笑,“既然不是很忙,外面的雨也沒有停,不如坐下來喝杯酒。”
張德城沒有拒絕,盤腿坐了下來。
馬子龍和柳兒很自覺地從馬車上取來了一壇酒,還有幾個酒碗,以及一碟茴香豆。
張時修端起碗,也不虛套,直接捏了一粒茴香豆扔進嘴裏,然後自顧自地抿了一口,微眯着眼睛,搖頭晃腦,很是享受的樣子。
張德城見大家都如此,便也喝了一口酒。
馬子龍忍不住說道,“張大哥,我還沒有和你介紹一下,這位是以前大漢的監正,龍虎山的老天師張時修。”
見張德城表情很平淡,馬子龍覺得有些意外,“這位是武王傳人,遠征軍頭領陸長生,我是先鋒将軍馬子龍,還有柳兒。”
張德城微微點頭,表示知道了。
馬子龍有些詫異,一般人見到張時修,都是非常敬重的,尤其是張德城的師父唐雎都曾經向張時修問道,而且張時修對張德城的評價很高,按理說,張德城應該對張時修稍微有所表示才對。
至少也要恭敬地說一聲,“晚輩張德城拜見張天師。”
可是他沒有,就好像見一個普通人一樣。
或許,是因爲張德城被逐出了師門,隻身在這惡龍谷生活多年,對外面的世界早已經忘懷了吧。
所以才顯得如此平靜,如此淡定。
突然,一個大膽的念頭從馬子龍腦海中冒出來。
這張德城姓張,張時修也姓張,張德城不會是張時修的私生子吧?
張德城出事,是不是因爲被張時修始亂終棄,轉而自暴自棄?
馬子龍連忙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将這個大膽的念頭給掐滅了。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的。
那張天正還是有些像張時修的,這張德城就完全不像了.
如果張德城是張時修的私生子,那麽唐門門主唐雎絕對不會将他驅逐出唐門,更不會讓他流落到惡人谷。
好歹也将他送回給張時修啊,而且看張時修這個樣子,除了些許的惋惜,對張德城似乎也看不出任何的血脈之情來。
陸長生這時開口問道,“張大哥,你就不想知道現在唐門的情況嗎?你就不想知道你師父、二夫人的狀況嗎?”
張德城将酒碗放下,“我知道了又如何?”
“我又不能離開這惡龍谷,對外面事情知道得越多,隻會徒增煩惱,不如不知道的好,還落得個清閑自在。”
陸長生說道,“張大哥,既然你不想知道,那我也不說了。”
“我想請教一下,這惡龍谷現在的情況是怎麽樣的?”
張德城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看向陸長生頭上的黑布,“你的眼睛是怎麽瞎的?”
陸長生說道,“是被人打瞎的。”
張德城又問道,“是如何被打瞎的。”
馬子龍正要開口,他怕陸長生隻面對這樣的問題,會心中難受,這時張時修朝他使了個眼色,他便不再開口了。
陸長生神色依舊,“在和北莽作戰的時候,被北莽的紅衣大祭司耶律霸天用龍虎山的驚雷木給刺瞎的。”
張德城點點頭,“那就是了,你們肯定是要找黑玉斷續膏的。”
“黑玉斷續膏對于治療傷勢,的确有神奇的功效。但是,光有黑玉斷續膏也不能使你重見光明啊。你們這樣冒險進入惡龍谷,實在有些得不償失了。”
“你們可知道,那層薄薄的霧氣,對人的身體傷害還是很大的。要是在其他季節,這些毒物可以緻命。”
陸長生說道,“多謝提醒。我們做了一些準備,特意選了寒冬時分進來,這些毒霧我們還是能抵擋得住。”
張德城說道,“惡龍谷有惡龍谷的規矩,我可以在規則的範圍内告訴你們一些我知道的,我能告訴你們的事情。”
“那黑玉斷續膏的确在惡龍谷,在司空摘星的手中。等下雨停了之後,你們沿着左邊第二條道路走,趟過一條小溪,便會看到一處種滿杜鵑花的平地,那裏有一棟茅屋,司空摘星就住在裏面。”
“至于他會不會給你們黑玉斷續膏,那就需要看你們的本事了。”
“好了,該說的我已經說了,不該說的我也不會說。你們好自爲之。”
張德城站起身來,撐開油紙傘,回頭看向張時修,“我還好意提醒你們一下,不要随便碰惡龍谷裏的螞蟻。”
張時修問道,“爲何?”
張德城說道,“有毒。”
三人的目光看向張時修的手,張時修卻将手藏在衣袖中。
看着張德城的身影走進雨幕中,柳兒拿着張時修的手指一根一根地看起來,“老祖,你沒事吧。”
“你開始玩了螞蟻,不會中毒吧。”
張時修的目光一直看着前方,直到張德城的身影消失不見,便說道,“你們覺得,他說得的話可信嗎?”
陸長生說道,“我也不知道可不可信,可是我們似乎除了跟着他的話去做,并沒有其他的選擇。”
“不知道爲何,我總覺得這個張德城有些奇怪的感覺,感覺有些熟悉,又很陌生,可偏偏我們是第一次見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