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天麒手一揮,便往門外快步走了。
留下無語的紫鳳郡主和沉默的陸長生。
紫鳳郡主說道,“長生,你不用擔心,天麒亂說的,我娘很好的,沒有他說的那麽兇。”
陸長生說道,“沒關系的,不管别人怎麽看我,怎麽說我,我就是這樣。”
“要是壞人說我,罵我,我就砍了他的腦袋;我們自己人,說一句罵一頓,不會掉塊肉。”
紫鳳郡主拉着陸長生的手就往外走,“就是這個理。”
“老天師和我娘是長輩,說幾句沒有關系,不要往心裏去。”
陸長生伸手探向懷中,拿出一個小匣子,“紫鳳,送給你。”
紫鳳郡主看着小匣子,“這裏面是什麽啊?”
“你爲什麽要送東西給我?”
陸長生的動作有些僵硬,喃喃說道,“其實,這個是别人送給我的。”
“我看着挺好看的,很适合你,就拿來送給你了。”
紫鳳郡主接過小匣子,打開一看,原來是支簪子。
“哇,好漂亮的簪子。”
“長生,你等一下,我戴上給你看看。”
紫鳳郡主來到銅鏡前,将簪子戴好,又蹦跳着來到陸長生的身邊,“長生,好看嗎……”
這才想起,原來陸長生看不見了。
“長生,對不起……”
陸長生嘴角噙着笑,“好看,一定很好看。”
“我雖然看不到,可是我腦海裏已經有你戴着簪子的畫面了。”
紫鳳郡主抿嘴一笑,拉着陸長生的手就往外面走,“長生,小心,這裏有個門檻,可别絆倒了。”
“你确定你能感應得到?”
陸長生擡腿跨過門檻,“大一點的東西,或者動靜大一點,我還是能感應得到。”
“小一些的,我需要慢慢适應。”
紫鳳郡主有些開心,“長生,外面還在下好大的雪啊,你能感應得到嗎?”
陸長生站在走廊處,昂起頭,一片雪花落在他的臉上,冰涼的。
又有雪花落在他的唇上,落在他的眼睛上的黑布上。
“我感應到了!”
“雪花在飄動,還有風在吹,我還聽到了枝頭被雪壓垮的聲音。”
“今年這場大雪,下得很大啊。”
紫鳳郡主站在陸長生身邊,将裘衣緊了緊,“是啊,瑞雪兆豐年,這一場大雪,明年麥子就能豐收了。”
“冰凍三尺,萬物寂闌,我們就能安安穩穩過個好年了。”
陸長生臉上有些動容,“離開長安之後,我就沒有過體味到過年的感覺了。”
“這一次武沖在身邊,張爺爺過來了,你也過來了,我感覺像回到了小時候,回到了長安城一樣。”
紫鳳郡主拉着陸長生往前面走,“是啊,馬上就臘月了,要是沒有打仗,大家就要準備做臘肉,臘八粥,我們在成都也要準備祭祀,準備賀禮,很熱鬧的。”
“長生,你和我們一起回成都吧,到成都過年,比長安還要熱鬧。”
陸長生想了想說道,“我是遠征軍的人,還是要和遠征軍在一起好些。”
紫鳳郡主想着還有那麽些時間,也不急着這一下,“到時候大家再商議吧,大家一起去成都,或者在大邑過年也是可以的。”
“說真的,長這麽大,我還沒有在成都以外的地方過年呢。”
兩人說着話,便到了張時修的院子。
剛走到門口,一個蒼老的聲音便從屋内傳出,“長生,好孩子,快過來,讓我看看。”
陸長生快步上前,撲進張時修的懷中,哽咽着說道,“張爺爺……”
張時修老淚縱橫,摟着陸長生,伸手摸着他的頭,“好孩子,你長大了。”
“當初離開長安的時候,你才那麽一丁點大,才那麽半個人高啊。”
“現在你已經是個高大威猛的小夥子了,好好好,真是個好孩子……”
陸長生感受到了家人的溫暖和關懷,雖然流不出眼淚,可是感情卻止不住地往外溢出來,他仿佛回到兒時的時光,被張時修抱在懷中。
“張爺爺,我眼睛瞎了,被壞人弄瞎了……”
張時修枯瘦的手輕輕地扶着陸長生的頭,手指緩緩地在黑布上摩挲,“可憐的孩子,你遭罪了。”
“那弄瞎你眼睛的壞人,張爺爺已經幫你把他打死了。”
“我們大漢的人,不吃啞巴虧,有仇當場就要報了。”
“孩子,你坐在我身邊,和我說說你這些年的事情。”
陸長生順着張時修的手,坐在他的身邊,一老一小便說了起來。
看到這一幕,紫鳳郡主眼眶中淚水在打轉,輕咬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唐菲本來臉上隐隐有些怒色,尤其是在看到了紫鳳郡主拉着陸長生的手走到門口的那一刻,眼眸中的怒火便要止不住的噴射出來了。
可是看到張時修抱着陸長生老淚縱橫的樣子,看到女兒熱淚盈眶的模樣,心中一軟,生氣的話便強行咽了回去,伸手将紫鳳摟進懷裏。
紫鳳郡主淚汪汪的仰起頭,“娘!”
喊了一聲,便将頭埋在唐菲的肩膀上。
唐菲一時百感交集,萬般情緒湧上心頭,想着方才紫鳳和陸長生拉着手進門的那一刻,如果不是眼睛上綁着黑布,如果不是那樣的命格,這兩個孩子站在一起,也是極爲般配的。
這都是命啊。
唐菲緊緊地摟住女兒,心中暗暗罵道,“鄧骁,你個死男人,生的兒女也不管,盡讓我操心。我這又當爹又當娘的,操了一輩子心了。”
“冰天雪地的你叫我來大邑受罪,有話說不出來,有氣也發不出來。你倒好,躺在床上,喝酒聽曲,說不定還找些了舞女歌姬在尋歡作樂。氣死我了!”
“等我回來,不把你收拾一頓,老娘就不姓唐!”
紫鳳郡主如何也不會想到自己的母親此時此刻的心情,竟然是想要回成都和自己的父親鄧骁幹仗,感覺到唐菲的身子微微發顫,便從她懷中出來,“娘,你是冷嗎?”
“我這件狐裘大衣還是很暖和的,你穿上吧。”
唐菲将紫鳳郡主的手拉住,“我不冷,我一個練功之人,哪裏有這麽虛弱的。”
“我就是想着你父親就來氣。”
紫鳳郡主詫異地問道,“我爹?他不是在成都養傷嗎?他怎麽又得罪你了?”
唐菲擺了擺手,“不說了,等回成都再和他算賬。”
“紫鳳,陸長生的身體現在怎麽樣了?”
紫鳳郡主将目光落在陸長生身上,“身體上的傷,大都是外傷,經過小姨的醫治,已經能下床走了,再休養一段時間,就沒有什麽大問題。”
“至于眼睛……雖然他看不見,可是他的感覺能力特别強,就好比黑暗中的東西他也能看得清楚一樣,哪裏是門,哪裏是路,前面的桌椅他都能感覺得到。”
“娘,你不用擔心,他雖然沒有眼睛,可是不比正常人差。”
唐菲歎了口氣,伸手摸着紫鳳郡主的頭,“唉,你這個傻丫頭啊!”
“嗯,你什麽時候戴了這支簪子?”
紫鳳郡主伸手摸了一下簪子,輕輕晃動着頭,“是長生他們打仗的時候收繳的,顔色、式樣都很好,我戴着好看不?”
唐菲給了眼神,“醜死了!”
“也不知道誰戴過的,也不是什麽金貴的東西,瞧你那樣子。”
紫鳳郡主跺着腳說道,“娘,你……”
那邊聽到張時修的聲音,“紫鳳,你過來一下,讓老道瞧瞧你。”
紫鳳郡主便小跑過去,要給張時修磕頭,“紫鳳拜見張爺爺。”
張時修手一伸,一股玄黃之氣便從道袍中出來,墊在了紫鳳郡主的膝蓋下方。
紫鳳郡主身子一穩,便跪不下去了。
張時修眼眸中盡是慈愛之色,“小菲啊,你家裏的規矩太大了,動不動就下跪磕頭。這都還沒有到過年的時候,我連紅包都沒有準備,哪裏受得起呢?”
唐菲笑着走上前,“老天師,他們都是些晚輩,給你老磕個頭,也是沾沾你老的福氣的。”
張時修對紫鳳郡主說道,“這女娃娃啊,可不比男孩啊,不能随便磕頭的。”
“女娃娃磕頭啊,留着拜天地,拜父母高堂的時候,那才是磕頭的最好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