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一會,才有一個清冷的聲音幽幽說道,“秀才,明明你在胡說,可是不知道爲什麽,聽完之後我也想喝一點酒了?”
唐嫣端起碗,小喝了一口,“好像,這酒,也沒有那麽難喝了。”
“你們既然都幹了,那我也陪一碗吧。”
伸手,遮袖子,一碗喝完。
屋内的氣氛陡然高漲起來。
隻聽到武沖大聲喊道,“秀才,你這嘴是開過光的嗎?”
“我和唐嫣認識這麽久了,怎麽勸她都不喝酒,你他娘的放了一通狗屁不通的話,唐嫣就喝了一碗酒,你厲害啊。”
孔瑾臉有些紅,眼眸有些微眯,夾起一粒茴香豆放入口中,“你們瞧瞧,同樣是一句話,嫣嫣說起來就讓人賞心悅目,心曠神怡。”
“武沖你說起來就是這般粗俗,怪不得大家都說你是個粗鄙的武夫。”
“喝酒本來就是雅事,尤其和嫣嫣這樣的美人神醫在一起喝酒,更是大雅之事。”
馬子龍說道,“軍師,雖然我聽不懂你說的是什麽,可是我聽了心裏很高興,來,我敬你一碗。”
孔瑾今天也很高興,不知名的高興,仰頭便将酒給喝了。
“這一次,我們偷襲荊州大獲成功,逼得耶律雄基撤兵來救荊州,解了湘州之圍,從此之後,我們蜀中便多了湘州一個生死兄弟,五分天下,便又多了些勝算。”
“來,我敬兄弟們一碗,對了,還有嫣嫣,沒有你,就沒有我們今日能坐在這裏痛快地喝酒。來,我們一起敬嫣嫣一碗。”
唐嫣端莊地坐在秀才的對面,哪怕是年近四旬,可是保養得極好,看起來隻像二三十歲的模樣,尤其是皮膚,白皙動人,吹彈可破。
她并沒有端碗,而是看着孔瑾,“明明是你們慶功,爲什麽要來敬我呢?”
衆人将目光投向了孔瑾,畢竟将唐嫣請來治病的是他,請她來吃飯的是他,勸下第一碗酒的也是他。
至于現在爲什麽要敬唐嫣的酒,自然也要由他來說了。
孔瑾不慌不忙,端起酒碗,“先不說别的,你治好了長生的傷,穩住了軍心,這一碗酒我們遠征軍就得敬你。”
馬子龍、武沖、呂文長、魯進等人紛紛附和,“正是如此,長生的傷勢嚴重,二夫人風塵仆仆趕來醫治,妙手神醫,情深義重,該敬,必須要敬。”
唐嫣不爲所動,“陸長生的傷勢看起來駭人,但是他的身體極爲強悍,假以時日,也能慢慢康複的,我隻是加快了這個治愈的過程而已。”
“至于你們身上的老毛病,也都是無傷大雅之事,順手醫治罷了,不值一提。”
衆人一愣,目光從唐嫣身上轉移到了孔瑾身上。
孔瑾微微一笑,“醫者仁心啊,這才是真正的醫者仁心啊。”
“子龍長久在無邊荒漠之中,天氣幹燥,腸道不暢,讓他難受至極,你一副湯藥就讓他生龍活虎,暢通無阻。你的不值一提,卻是他的如釋重負啊。”
馬子龍連連點頭,“我困于此症久矣,神醫藥到病除,解我心腹大患啊!”
孔瑾又說道,“魯進的腿傷,行走不便,一天到晚打我輪椅的主意。幸得神醫施針,他能健步如飛,又是曾經活蹦亂跳的九頭龍了。”
魯進端起酒碗,“我也想着上陣殺敵,卻隻能被秀才放在和柳兒他們一組去城門口撿裝備,實在是心中憋氣啊。神醫神針一紮,我這腿立馬就好了。”
“這一碗酒,完全不能代表我們的心意啊!”
孔瑾看了一下武沖的大光頭,“武沖的綠頭,雖然一下子改不了顔色,可是他現在又長出了綠毛了,也是大喜事啊。”
武沖摸了摸大光頭,咧嘴一笑,“的确是長了些頭發,雖然還很短,可是我感覺整個人充滿了活力。”
“仿佛身在青青大草原上,讓人心中舒坦,舒适,有一種生機勃勃的感覺。”
唐嫣看了一眼武沖的綠頭,還有那些剛長出來的綠色碎發,不知爲何,總有些想笑。
她原本是個清冷之人,加之寡婦的身份,越發不苟言笑了。
可是不知道爲何,這兩日和孔瑾、武沖、魯進等人在一起相處,也隻是正常的醫治而已,卻心情舒暢許多,心中總是洋溢着一股想笑的沖動。
“到時候你長出一頭綠色的頭發,你可别怪我啊。”
武沖說道,“我早已是看得通透之人,别說綠頭發,就是紅頭發也能接受。”
唐嫣仔細看了一下武沖的頭頂,“還真的很難說,你這中毒莫名其妙,中毒後的症狀也千奇古怪,聞所未聞。更奇怪的是,你除了先前的昏迷,後來的變色,并沒有其他的後遺症。”
武沖說道,“隻要不影響我上陣殺敵就好。”
“咦,怎麽說着說着就扯遠了,這酒停了?”
孔瑾連忙說道,“不說别的,就一點,這碗酒我們一定要敬嫣嫣。”
“我從來沒有見過像嫣嫣這樣風華絕代女子,高貴如雪山之巅聖潔的天山雪蓮,平易近人又如同我的鄰家小妹。”
“如果一定要找個理由,我隻能說,嫣嫣能陪我們這些凡夫俗子一起喝酒,一切都是緣分,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的。”
聽到此處,陸長生轉身看向紫鳳郡主,壓低聲音說道,“你說,二夫人會喝下這一碗嗎?”
紫鳳郡主也有些懵,“如果是以前,我絕對不相信小姨會和這些大男人一起喝酒。”
“可是剛才她不是已經喝了一口了嗎?”
“這一碗,會不會喝,我真的說不準啊。”
陸長生說道,“這下你應該明白我的擔憂所在了吧。”
紫鳳郡主點點頭,“我能明白你的用心良苦,不過,現在好像還沒有到那一步吧。”
“大家也隻是感激小姨醫治好了他們的傷病,聊表敬意而已。”
陸長生說道,“我也不知道走到哪一步才算危險,隻是我心中隐約覺得,萬一二夫人要是動了凡心,這事情就要鬧大了。”
“不過,我們現在闖進去似乎也不合适啊。”
紫鳳郡主側着耳朵聽,“現在的确不合适沖進去,然後将小姨拉出來,畢竟裏面坐着的都是我們的兄弟,是我們自己人。”
“先等等,看看情況再說吧。”
屋内,唐嫣的手放在酒碗上,冷清的眼眸中多了韻味,微微擡眉,“我在蜀中這麽多年,還沒有人能勸動我喝酒的。”
武沖不解地問道,“爲什麽?你這般優秀的女子,應當很多人想請你喝酒。”
唐嫣眼眸流轉,“因爲勸我喝酒的人都被我姐夫給打個半死。”
武沖想起鄧骁那火爆脾氣,便隻得讪讪地說道,“鄧骁那家夥,也恁小氣了。”
“秀才,要不……”
要不就算了吧。
孔瑾聽出了武沖的言外之意,于是笑了笑,站起來,“嫣嫣,我先幹爲敬。”
一飲而盡。
喝得有些急了,孔瑾眼眸中有了醉意,腳步有些虛,馬子龍連忙扶着他。
孔瑾不以爲意,朗聲說道,“萬丈紅塵一杯酒,千裏江山十裏路。
行至天涯覓知音,花開花落又一秋。
歲月如梭匆匆過,風霜雨雪浸心頭。
皇圖霸業談笑中,不勝人生一場醉。”
唐嫣的手微微一顫,看向孔瑾的眼眸多了幾分深意,“秀才,這首詩是你以前作的嗎,還是脫口而出的?”
“你既然說到了知己,提到了才氣,可否和我們說說你的志向。”
孔瑾今日已有七分醉,又要拿酒喝。
武沖知道孔瑾的酒量,便給旁邊拿酒壇的魯進使了個眼色,魯進便隻給孔瑾倒了一小碗。
孔瑾也沒仔細看,仰頭又喝了。
“志向?問得好,好男兒志在四方,建功立業,澤被後世。”
“想我孔瑾滿腹經綸,王佐之才,隻可惜大漢頹廢,我前半生一事無成。今四旬已過,半生薄涼,終是被大漢無能皇族污了雙眼,滅了雄心,挫了銳氣,染了風霜,畫了悲涼。”
“幸得我遇到了陸長生,救我殘命,驚醒了夢中人。如今我克已奮發,胸懷激蕩,幻想戰衣白馬,氣吐眉揚。終究要助長生再建遠征軍,驅除北莽,恢複大漢,再打下一個大大的疆土,再現萬國來朝的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