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經曆過一輪極其慘烈的殺戮,就連空氣中都有一股濃濃的血腥味。
北莽耶律雄基不顧一切地要攻破湘州,不斷地調兵遣将,想要将湘州徹底扼殺掉。
三十萬大軍不夠,那就再來十萬。
比起攻破天河,攻陷臨安相比,湘州簡直就是人間地獄。
在損兵折将攻克了湘州嶽陽府之後,耶律雄基将所有兵馬投入到攻打長沙郡當中,他勢必要攻克長沙郡,拿下整個湘州。
長沙郡是湘州最大的城池,也是人口最多,最爲富饒之地。
湘州太守曾秀全将所有的兵馬都集中在了長沙郡,依仗麓山天險、湘江水勢,要與北莽做最後的決鬥。
如果連長沙郡都失守了,那麽湘州其他的地方根本就守不住,便會一敗塗地,徹底沒有了回天之力。
一個身影站在城頭,看着城下還沒有熄滅的硝煙,橫七豎八的屍體,破碎的攻城車以及那孤獨矗立的登雲梯,默默無聲。
身影清冷,筆挺,殺氣尚未散盡。
腰間的碧水劍依舊有殘留的血迹沒有擦拭掉。
一個聲音在身後響起,“長公主,你去處理一下傷口吧,歇息一下,你已經兩天兩夜沒有合眼了。”
劉秀珠轉過身來,絕美的臉上還有點點血迹,鳳目中有一絲倦色,見到來人,劉秀珠身上的殺氣散去,微微一笑,“曾太守,北莽攻了兩天兩夜,我們自然一刻也不能停歇的。”
看了一眼肩膀上的傷口,劉秀珠說道,“些許小傷,不礙事的。”
“這一次,城中将士傷亡情況如何?”
曾秀全身材并不高大,還不及劉秀珠高,身形也不胖,像一個幹瘦的老頭。
這等形象與鐵血湘軍的領軍人物形象相差很大,誰又能想到,打造出無湘不成軍的湘州太守是這樣一個個平平無奇的幹瘦老頭呢。
可是劉秀珠卻知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
曾秀全能走到今日,能将湘軍帶到如此高的地位,能在大漢兵馬被北莽打得落荒而逃的情況之下,以湘州之地抵禦耶律雄基一個月之久的,絕對不可能是一個普通人。
曾秀全走到劉秀珠身旁,看着城下的慘景,面無表情,唯有那雙深陷的眼眶之中,有光芒閃爍,“這一次,我軍損失慘重,死了八千人,傷者不計其數。”
“不過長公主放心,這一次北莽兩天兩夜的攻城,他們死傷更多,絕對死了三萬人以上。所以,我們不僅守住了城,還赢了一仗。”
劉秀珠聞到一股燒焦的氣息,這股氣息中,有屍體被燒毀的味道在其中,便微微蹙眉,“北莽人多啊,哪怕他們死傷是我們的四倍,他們依舊有三十萬兵馬。”
“而我們,隻有不到十萬兵馬了。此消彼長,終究到了後面我們會抵擋不住啊!”
曾秀全将手搭在城頭之上,下颚的胡須在風中微微抖動,“但凡還有一個湘人活着,湘軍就不會滅絕,湘州就不會淪陷。”
“我已下令全州招募兵馬,無論男女老少,均可加入湘軍,守衛家園。我估計還能招募到十萬人,其中有一戰之力的青壯年應當會有兩萬人。”
劉秀珠有些出神,喃喃念叨,“一寸山河一寸血,十萬湘人十萬軍。”
“曾太守,你們湘軍讓人欽佩,你這個太守讓人敬佩。”
曾秀全苦笑一聲,“長公主過譽了,我們隻是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而已。”
“誰想家園被毀,誰想淪爲亡國奴呢?”
“幸好長公主及時過來了,還帶來了三萬兵馬,否則我們湘州真的抵擋不住耶律雄基的大軍。”
劉秀珠說道,“我來得太匆忙了,一路收集的兵馬隻有這麽多,還有許多都被打散了。”
“要是多給些時間,我能拉攏十萬兵馬過來,就不至于這麽被動了。”
曾秀全說道,“長公主一聲令下,天下有志之士紛紛響應,這些天陸續有人投奔湘州,也是一股有生力量啊。”
“還有就是霍将軍實在勇猛,他領着五千人就敢出城與北莽遊鬥,讓北莽不得不抽出數萬兵馬來防範,也減輕了我們城中的壓力。”
劉秀珠眉間有憂色,“還是不夠啊!”
“有一部分大漢兵馬被劉構朝廷給拉走了,還有一些兵馬響應皇上的号令,去了崖州護駕。至于吳精喜、鄧骁這兩位異姓王,雖然答應得好,可是沒有派出一兵一卒來湘州。”
曾秀全說道,“蜀中沒有派兵過來是事出有因,劉構派出兩路大軍想要攻打蜀中,那吳精喜也派出了十萬兵馬入侵蜀中,鄧骁自顧不暇,如何派得出兵馬來。”
“而吳精喜這等兩面三刀之人,是信不得的,他與北莽耶律雄基暗中來往,一直在靜觀其變,獲取最大的利益。”
“至于皇上那邊,長公主,我也不怕你怪罪,那個皇上不要也罷了!”
劉秀珠身子微微一抖,側身看向曾秀全,眼眸中盡是疑惑之色。
曾秀全用手拍一下城牆,有灰塵濺起,“長公主,說不不應該的話,爛泥是扶不上牆的!”
“你爲了皇上,爲了劉家皇族,已經付出夠多了,差點連性命都丢掉。可是換來的隻有背叛,隻有無窮無盡的索取。哪怕你到了湘州,他們惦記的還是你手中的兵馬,還是你手中的皇家寶藏。”
“長公主,哪怕你還想着去扶持劉寰,也已經回天無力了。”
劉秀珠一動不動,站立了許久,似乎被曾秀全說中了心事。
曾秀全看着劉秀珠,繼續說道,“我已經是半截身子入了黃土之人,有些話别人不敢說,可是我敢說。”
“大漢淪落到今天的這個地步,最大的罪魁禍首就是皇族,就是皇帝!”
“同樣,長公主你也有很大的過錯。”
劉秀珠身子微微一僵,“我?”
曾秀全義憤填膺地說道,“是的。”
“當初長公主就不應該将天下兵馬大元帥之職退讓出來,就不該将手中兵馬給那些無能之人去指揮,就不該答應北莽與大漢的和親。”
“你以爲你是爲了天下着想,是爲了維護皇族的團結與榮耀,他們以爲換一個假冒的長公主就可以瞞天過海,其實都錯上加錯。你爲了天下蒼生着想,所以一讓再讓,一退再退。可是你這麽一讓,讓給了腐朽無能之人。你這麽一退,他們将大漢退進了萬丈深淵。”
“如果你還是天下兵馬大元帥,甚至你将劉寰取而代之,何以至此啊!”
曾秀全說着,深陷的眼眶中便有熱淚要湧出來。
隻是他生性堅毅,便扭過頭去,用力地抹掉。
“長公主,皇族姓劉,可是這天下姓漢啊!”
“長公主,你醒醒吧!”
劉秀珠臉上有一絲動容,“皇族犯過的錯,我犯過的錯,絕對不會再次發生。”
“可是現在還有挽救的機會嗎?還來得及嗎?”
“耶律雄基絕對不會就此罷休的,我太了解他了,接下來的北莽攻擊隻會更猛烈,更兇殘。其實你我都心知肚明,湘州未必能守得住。”
“如果湘州再丢了,我們還能依靠誰,我們還能去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