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無邊荒漠我可是知道的,那裏沒有水,沒有良田,白日裏炎熱無比,夜晚又寒冷侵骨,根本不适合人生存的。我們這麽多人去無邊荒漠,豈不是自尋死路?”
孔瑾轉過身,朝陸長生笑了笑,“我前面那句話沒有說完的,其實我們不是撤離,也不是逃跑,而是戰略大轉移。”
陸長生不知道這孔瑾腦袋裏到底裝了些什麽東西,他感覺自己有些跟不上,“什麽戰略大轉移?”
孔瑾說道,“天時不在,地利不存,人和不複,這幽州我們是待不下去了,我們隻能在戰術上先撤離,以避起鋒芒,因爲北莽朝廷抽出了八萬大軍,還從并州、兖州抽了人馬,勢必要将我們圍剿在流沙郡。”
原來北莽朝廷真的對自己下死手了,八萬大軍,哪怕踩踏也可以将流沙郡踩平啊,自己能殺一百人,殺一千人,又如何殺得了八萬人呢?
更何況,還有并州、兖州、幽州原來就有的兵馬。
北莽的皇帝耶律霸基還真看得起自己啊,用八萬兵馬來圍剿他陸長生。
就因爲他有一把霸王刀嗎?
孔瑾繼續說道,“聽說那北莽的紅衣大祭司很重視幽州的事情,不僅派了兵馬,還有又派了兩位白衣祭司過來,勢必要将我們斬草除根啊。”
“北莽能在這個時候做出這樣大的動作,是因爲因爲大漢朝廷真的亡了,他們南下沒有壓力,就可以騰出手來對付我們了!”
“長生,臨安已經被攻陷了,江南已經全部落入了北莽之手,大漢朝廷名亡實亡!”
陸長生見孔瑾提及北莽入侵臨安之事,他也正想問個清楚,“北莽與大漢和親,怎麽這麽短的時間内就被突破了天河,攻陷了臨安呢?”
孔瑾臉上有憤然之色,“瘋子,全都是瘋子!”
“那劉寰小兒是個瘋子,那劉構是個瘋子,那溫睿臨是個瘋子,連太皇太後那個老婆娘也是個瘋子,全他媽是瘋子!”
“我本想着哪怕拖着也給我們拖個一兩年,讓我們有喘息之機,讓我們逐漸壯大,好歹也能湊出幾萬兵馬來。可是這些皇族的王八蛋,将大漢江山就這麽白白拱手相讓了,根本就沒有給我們留出一點時間來。”
陸長生見孔瑾很是激動,眉毛和胡須都差點揪成一團了。
畢竟孔瑾素來以讀書人自居,出口成章才是讀書人應該做的事情。
這出口成髒,孔瑾曆來是不喜歡的。
能讓孔瑾如此憤怒,如此爆粗口,顯然是有他的理由的。
孔瑾一巴掌拍在門窗上,門窗沒有抖動,也沒有掉下灰塵。
手掌吃痛,孔瑾連忙縮回來吹了吹,“長生,你不知道的,大漢朝廷想着送去長公主劉秀珠就可以天下太平了,就可收複天河以北八百裏疆域,就可以安枕無憂了。”
“他們也不動動腦子,也不去想一想,北莽是什麽人,耶律霸基和耶律雄基又是什麽人?”
“肉放在狼的嘴邊,怎麽可能不咬一口的,不僅要咬一口,而且要全部吞下去的!”
“和親第二日,北莽軍隊便後撤,大漢軍隊欣喜若狂,康王劉構大手一揮,所有兵馬跟着渡過了天河,跟着北上去收服失地,去交接。可是等待他們的不是北莽官員文書的交接,不是戶冊的交換,更不是城防的放開,而是北莽的長槍、北莽的鐵蹄!”
“二十萬大軍啊,大漢軍隊精銳所在,劉秀珠和霍無缺數年來積攢的家當,毀于一旦。”
“那天河天險,哪怕是一頭豬也知道要守住關隘,不能将所有兵馬撤走啊,可是那劉構,那蔡遊,那溫睿臨,竟然将關隘放開,說是北莽大漢和好,兩國睦鄰友好,兄弟友邦,相安無事,要誠信爲本,要互信互助。竟然将關隘都放開了,讓北莽大軍暢通無阻地揮兵南下。”
陸長生心中隐隐作痛,“那臨安呢?”
“哪怕天河二十萬大軍潰敗,臨安的防禦也不至于立馬被攻克啊!”
“怎麽可能一天之内,臨安就淪陷了呢?”
說到此事,孔瑾氣得快跳起來了,“這是最讓人接受不了的地方,比大漢兵馬北上被偷襲還不可理喻。”
“臨安城的京城防禦使原本是老将軍宗哲,那京城防備得鐵桶一般。後來那劉寰小兒聽信讒言,說宗哲年事已高,精力不濟,便給他罷免了。啓用了一個叫郭京的人當京城防禦使。”
“那郭京本就是一個神棍,會幾手江湖術法招搖撞騙,竟然哄騙得朝廷上下都覺得他是神人,有至高無上的術法。那郭京說他有六甲神兵之術,隻要用七百七十七個至陽之人,排成六甲神兵之陣,他略施法術,便可金甲神兵護體,刀槍不入,身高二十丈,北莽賊軍膽敢攻城,必叫他們有來無回。”
“嘿嘿,這樣的話,朝廷竟然信了,劉寰小兒竟然信了,将京城防禦使這個位高權重之職交給了他。”
陸長生胸口微微起伏,“後來呢?”
孔瑾憤然說道,“後來,耶律雄基率兵攻打臨安城,郭京下令城門大開,他身穿金色道袍,手持桃木劍,在城頭之上做法。”
“據劉豔和蘇晴傳回來的消息,當時滿朝文武都在城樓下觀望,都在鼓掌,都在驚呼,最後看到郭京手一扔,桃木劍上煙火大作,隐約有金色人形雲霧浮現,城下的文武百官紛紛跪拜,稱神靈下凡,庇佑大漢。”
“果真,神靈庇佑了大漢,那耶律雄基拍馬上前,闖入城門,殺了守城的那些所謂至陽的金甲神兵,一路暢通無阻地攻入了皇城。”
陸長生又問道,“那郭京呢?”
孔瑾罵道,“那該死的神棍,耶律雄基沖入城門的時候他便從城頭上跳入護城河,不知去向,生死不知。”
“後來北莽大軍圍攻皇城,劉寰小兒倉皇逃離,逃到海上。那太皇太後捧着玉玺、國書,跪在皇城門口投降。”
“哪怕我們不想承認,那劉家的大漢天下,算是真的亡了!”
陸長生沉默了一會,又問道,“長公主呢?”
“她……”
被迫嫁入北莽,想要犧牲自己的幸福,成全皇族的美夢,成全朝廷太平的希冀。委屈自己,嫁給自己的仇人,隻是不願意看到更多大漢人的死亡。
可是她所有的付出,都化爲東流水。
她嫁給北莽幽王耶律雄基的第二天,她守護多年的大漢,她舍去性命都要保住的皇族,竟然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崩塌。
如果說要難受,恐怕劉秀珠是最難受的那個人。
生不如死的那種的難受
孔瑾擡頭看向陸長生,“長生,說出來你可能不相信,長公主……長公主她很好!”
見孔瑾的臉色有些古怪,陸長生越發不解,“很好?”
“什麽意思?”
孔瑾知道陸長生對長公主劉秀珠的感覺,他們都是武王一手帶大的,情深義重,可是有些事情總是瞞不住的。
“長公主劉秀珠和耶律雄基攜手下的馬車,在皇城門口,耶律雄基沒有親自去接太皇太後的投降國書和玉玺,而是讓長公主去接。”
陸長生感覺心中有些不安,“這耶律雄基這麽做,是殺人誅心啊!”
孔瑾眼眸中盡是雲霧,“是啊,殺人誅心啊。”
“可比殺人誅心更殘忍的是,劉秀珠接過了玉玺和投降國書。太皇太後祈求不要帶她和其他皇族成員去北莽,她年事已高,懇請讓她能在江南頤養天年。結果劉秀珠對太皇太後說了一句話,這句話很多人都聽到了。”
“什麽話?”
“賤人,就是矯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