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挺拔的女子站在龜山山頂的一塊高高昂起的巨大青石上,長發飛揚,裙擺飄飄。
除去一身甲胄,卻卸不下肩頭重擔。
女子絕美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歡喜,微蹙的俏眉平添一份愁思。
“水何澹澹,山島竦峙。
樹木叢生,百草豐茂。
秋風蕭瑟,洪波湧起。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
星漢燦爛,若出其裏。
頹喪至此,何其痛哉……”
一聲長歎,無盡惆怅。
女子任由兩鬓的長發迎風散亂在額頭上,“孟德爲人不堪,詩詞卻是如此大氣磅礴。”
“然而我這一生啊,都在不停的奮鬥,可從來都沒有自由的時候,疲憊不堪時隻有影子在左右,撕心裂肺的我自己來承受……”
“終究,我又能承受到什麽時候?”
“這天下,以前是父皇的天下,後來是兄長的天下,現在往後,是侄子的天下,我又能做多少呢?”
一個渾厚略帶滄桑的聲音從青石後方響起,“長公主,你做得已經夠多了!”
站在青石上的女子自然是長公主劉秀珠。
劉秀珠轉過身來,朝下看去,不由得苦笑一聲,“鄧叔,你什麽時候上來的?”
男子身材魁梧,容貌威武,便是大漢僅存的異姓王之一的蜀王鄧骁。
鄧骁擡頭仰望,“我已經上來一會了,也不知道是我的武功又有長進,還是長公主你太過于思慮了,我在這裏站着這麽久你都沒有發現。”
“要是有刺客過來行刺,我們長公主的一世英名恐怕要毀于一旦啊!”
劉秀珠知道方才自己登高望遠,看着下方層巒疊嶂,看着遠處白雲悠悠,想起過往的種種,想起大漢的頹廢,心中難受,連蜀王上來都沒有察覺得到。
“鄧叔,你别叫我長公主了,在你身邊,我是晚輩,你還是叫我名字吧。”
鄧骁摸了摸下巴,眼中有慈祥之色,“秀珠已經長成大姑娘了,這些年爲大漢立下赫赫威名,威振四海,我都不敢叫你的名字了。”
劉秀珠抿嘴說道,“鄧叔,你上來啊。”
“我低着頭,你昂着脖子,難道不難受嗎?”
鄧骁笑了笑,“我不上來,另外,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我建議你從這塊大青石上下來。”
劉秀珠不解地問道,“爲何啊?”
“此處視野遼闊,風景極美,站在這個青石上,山風吹拂,心曠神怡,讓我少了許多煩惱。”
鄧骁嘴角含着笑,“那我問你,這座山叫什麽山?”
劉秀珠說道,“自然是龜山啊!”
鄧骁又問道,“這裏是龜山,因爲此山外形如同烏龜朝上攀登。而這塊巨大的青石便是烏龜的頭。”
“你此時站在這頭上,難道不覺得……”
劉秀珠越發不解,“龜山?青石?烏龜之頭,龜……”
“啊!”
劉秀珠一聲驚呼,便從青石上飛躍而下,來到鄧骁的身邊,滿臉羞紅。
“鄧叔,你怎麽這般老不正經?”
鄧骁隻是笑,“我哪裏老不正經了,事情就是這麽個事情,所以我才勸你從青石上下來啊。”
“唉,想當初見你的時候,你還是一個剛剛長成的姑娘,現如今,卻依舊是威風凜凜的女将軍,大元帥。”
“可惜啊,可惜啊,我那兒子沒有福氣啊,否則你早就是我的兒媳婦了!”
看到鄧骁眼眸中隐藏着一絲哀傷的神色,劉秀珠說道,“鄧叔,虎哥的确很優秀,可是我向來隻将他當哥哥一般看待,而且他也……”
鄧骁低頭将一株狗尾巴草給踩入泥土中,“是啊,他也早已不在人世了。”
“我一心栽培的兒子,卻不能接我衣缽,不能娶大漢長公主,哪怕我位高權重,異姓爲王,這依舊是我生平最大的遺憾。”
劉秀珠見鄧骁很是傷神,便伸手在他肩膀上輕輕地拍了拍,她這時才看到,鄧骁後腦上的白發已經很多了。
“鄧叔,虎哥是我們大漢的戰士,是我們大漢的英雄。”
“他爲大漢而死,是我們的榜樣,是我們的驕傲。”
鄧骁長歎一聲,“作爲大漢異姓王,我自然希望他能成爲國家的驕傲。可是作爲一個父親,我隻希望他能活着。”
“當初,你的父母可是親口允諾的,等你成年,便将你許配給虎兒。”
“我自然知道你當時心高氣傲,看不上任何人。偏偏我那傻兒子卻對你死心塌地,非你不娶啊。”
劉秀珠說道,“爲何虎哥和我相處之時,從未表現出任何對我的愛慕之心呢?”
“他永遠是那麽的沉穩,那麽的守規矩。”
鄧骁說道,“那臭小子,我還不知道他的德性啊。”
“他原本也是個愛笑愛鬧的孩子,在蜀中不知道有多少姑娘愛慕他。連孫侯爺也想将自己的孫女嫁給他,可是他連正眼都不瞧人家一眼。他這樣的人啊,唯有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就變得放不開了,束手束腳,唯唯諾諾。”
“我還記得那年帶他見你的時候,那時候你父母正在和我說話,結果你進來了。原本侃侃而談、神采飛揚的虎兒頓時變得一本正經了。他隻和你簡單行禮之後,便沒有再和你對視。可是知子莫若父,你在說話的時候,我瞧得很清楚,他至少拿眼睛的餘光看了你十二回。”
看着鄧骁眼眸中流露出慈愛的目光,劉秀珠知道這人啊,一旦上了年紀,便喜歡回憶過去一些美好的事情。
長子鄧飛虎便鄧骁最好的回憶。
這個兒子長得最像他,無論是武藝還是才華,無論是在民間還是在軍中,受到追崇的程度不亞于他這個蜀王。
鄧骁從來沒有阻止鄧飛虎在蜀中的行動,沒有遮掩他的光芒,反而創造一切條件讓鄧飛虎去出頭露面,去曆練,去成長。
因爲他心中,未來的蜀王,能帶領蜀中百姓穩定,能帶領蜀軍變強的,便是自己的這個長子。
“秀珠,還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啊。”
“虎兒見到你之後,有一次和我徹夜談話,說他可能要放棄蜀王的繼承之位。”
劉秀珠不解地問道,“你這個蜀王可是爲大漢出生入死、立下汗馬功勞才得來的,又是世襲罔替,虎哥爲何要放棄呢?”
鄧骁看着劉秀珠,嘴唇有些微微抖動,“虎兒和我說,如果他娶了長公主,便是驸馬。驸馬是入京的,不能在蜀中就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