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中午的時候,市一把手林松原接到了來自省班子裏分管省廳的那位班子領導的電話,對方主動跟林松原聊了聊達關縣空缺的班子分管領導的事,并且表達了打算安排委裏邊的年輕幹部下來挂職鍛煉的想法,林松原聽了,心裏邊雖然詫異,但也不敢明着反對,嘴上先應承了下來。
挂掉電話後,林松原眉頭皺得老高,他跟省班子裏的那位分管領導并不熟,對方親自爲一個縣班子分管領導的空缺跟他張口,他不可能爲這樣的事拒絕對方。
“趙青正到現在也沒打電話過來,不知道到底是啥意思。”
林松原拿着手機默默尋思着,趙青正如果最終不給他打電話,那他可就要真的按照省班子那位領導的意見去安排了,畢竟他不可能爲了一個區區副處級幹部的空缺去得罪對方。
林松原不知道的是,此時正被他念叨的趙青正,這會剛剛接到來自京城的一個電話,手腳發涼地坐在辦公室裏發呆。
電話是趙青正在上面的一位領導給他打的,對方是趙青正在上面的靠山,他能走到今天這個位置,上面不可能沒人,而對方突然主動給他打這麽一個電話,顯然不是什麽好事。
電話裏,趙青正聽對方提及了今天上午,在家的幾位主要領導臨時碰頭開了個跟江東省有關的專題工作會議,就江東省當前的問題進行研究。
那位領導雖然沒跟趙青正說幾位主要領導臨時召開有關江東省的專題工作會議是研究什麽事,但能驚動幾位領導特地開專題會議,不用想也知道是大事,而對方更是隐晦地跟趙青正點了點,說是紀律部門那邊收到了一些關于他的不太好的反映。
聽到這句話,趙青正驚得手機都差點掉下來,将對方前後的話聯系起來,趙青正心裏拔涼拔涼的。
呆愣楞坐了許久,趙青正猛地想到另一件事,趕緊從抽屜裏拿出另一部手機,撥了個電話出去。
電話一接通,趙青正急切道,“針對錢正的事暫緩,先别搞了。”
對面的人聞言道,“趙書記,可是定金都付了。”
趙青正惱火道,“付了就付了,損失點錢算什麽。”
對面的人連忙道,“那我馬上跟對方聯系,取消行動。”
趙青正沉聲道,“嗯,快點。”
趙青正說完就挂了電話,喃喃自語道,“錢正啊錢正,希望你是真瘋了。”
對于錢正現在的情況,趙青正了如指掌,隻是他心裏不大願意相信錢正是真瘋了,吃藥沒死,這麽巧就真的瘋了?
趙青正不想去賭那種不确定性,對他來說,終歸是隻有死人才能永遠閉嘴,但現在的情況又讓他不敢冒險了。
沉默片刻,趙青正想到昨晚關州那邊的人跟他彙報錢正大小便失禁的事情,不由歎了口氣,就當錢正是真的瘋了,否則對方總不至于裝得這麽像吧?總之,這個節骨眼上,他不能再節外生枝了,以免搞出更多的事端來。
看了下時間,趙青正眼珠子微微轉動着,下一刻,趙青正拿起桌上的座機,打通了陶任華的辦公室内線。
趙青正知道今天陶任華沒有外出行程,對方中午一般也都在辦公室休息。
電話接通,趙青正換了一副恭敬的口氣,“陶書記,您這會忙嗎?”
對面,陶任華道,“這會剛吃完午飯。”
趙青正當即又道,“陶書記,那我過去您辦公室一趟。”
陶任華淡淡地點頭,“你過來吧。”
挂掉電話,趙青正立刻來到陶任華辦公室,推門進去,見陶任華正在收拾桌上的飯盒,趙青正快步上前,“陶書記,我來幫您收拾。”
陶任華呵呵笑道,“青正同志,不必了。”
趙青正見狀,随口問道,“袁秘書呢,中午怎麽沒見他人。”
陶任華道,“小袁中午回去了,他孩子剛轉到這邊讀書,這幾天家事比較多,我讓他沒事就回去忙乎忙乎。”
趙青正聞言點點頭,道,“陶書記您對身邊人真好,能跟着您這樣的領導,是他們的福氣。”
陶任華撇了下嘴,看了趙青正一眼,“青正同志,你大中午過來有什麽事?”
趙青正道,“陶書記,不知道您清楚錢正同志的情況嗎?”
陶任華眉頭微皺,“我聽說了,聽說錢正同志蘇醒後出現了比較嚴重的後遺症。”
趙青正點頭道,“可不是嘛,一下子吃了大劑量安定類的藥,出現這麽嚴重的後遺症也不奇怪,我聽說昨晚錢正同志大小便失禁,直接在病床上拉了。”
陶任華一臉無語,他這才吃完飯呢,趙青正在他面前說這個。
趙青正觀察着陶任華的神色,繼續道,“陶書記,您瞧這事搞的,錢正好端端的一個人,現在卻搞成這樣。”
陶任華撇嘴道,“藥是錢正自己吃的,又不是别人逼他吃的。”
趙青正心頭一跳,他似乎因爲是做賊心虛的緣故,聽到陶任華如此說,沒來由就繃緊了心神。
瞄了陶任華一眼,見陶任華似乎隻是無心之言,趙青正神色稍緩,緊接着道,“陶書記,話是這麽說沒錯,但紀律部門辦案未經請示您,一點也沒把您這個一把手放在眼裏,實在是肆意妄爲。”
陶任華盯着趙青正,“青正同志,你到底想說什麽?”
趙青正憤然道,“陶書記,不能再讓林劍繼續幹下去了,照他這樣搞,我看全省的地廳級都能給他抓個遍。”
陶任華拍桌而起,“青正同志,你想表達啥?按你的意思,咱們江東省是爛到根子裏了嗎?”
趙青正連忙道,“陶書記您息怒,我是江東省土生土長的幹部,老話說的好,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我在江東省這片土地上成長,生于斯長于斯,誰要是敢說江東省不好,我第一個跟他急,同樣,咱們江東省的廣大幹部,從上到下,我相信絕對大多數也都是好樣的,是我們組織的好幹部,也都爲江東省的發展做出了貢獻,但陶書記您想想看,作爲一名領導幹部,隻要把工作幹好了,做出了貢獻,那就算是有些無傷大雅的小錯誤,那也不至于上綱上線不是?”
陶任華盯着趙青正,臉色有些難看。
趙青正這時候也豁出去了,繼續道,“陶書記,我這麽講,并不是說支持幹部犯錯誤,但您也知道一名幹部隻要手上掌握着那麽一丁點權力,身邊就少不了主動巴結讨好的人,身處這樣的環境,我們不能要求人人都是聖人嘛,眼下林劍想要從嚴抓紀律工作,但尺度也不能太過于死闆,最重要的一點,他想幹什麽,至少得先跟班子裏的幹部通氣吧?至少得請示您這個班子的一把手吧?他這樣我行我素,隻會搞得咱們下面的幹部人人自危,最終影響整個大局。”
陶任華冷着臉,他知道趙青正冠冕堂皇說這麽一大堆,其實真正的用意是想将林劍排擠走,但不可否認的是,趙青正這番話也說到了他的心坎裏,而他前天就已經在跟上面反映這事,隻是力度和決心并不是很大。
陶任華沉默時,趙青正進一步道,“陶書記,堅決不能再讓林劍這麽搞下去了,我們一定要跟領導反映和溝通,不能允許林劍這麽一個不顧大局,影響班子團結和穩定的人繼續在省裏邊興風作浪。”
陶任華冷聲道,“青正同志,你以爲這個事我沒在做嗎?”
趙青正聞言心頭一喜,聽陶任華的口風,看來已經在跟上面反映了,就是不知道陶任華态度強不強硬。
趙青正不由道,“陶書記,這事咱們同時使勁,我也會跟老領導反映林劍這個事,咱們要趁這個機會,一鼓作氣将林劍這種不穩定分子排除在江東省的體制之外,不能再讓他胡來。”
陶任華深深看了趙青正一眼,他不知道趙青正受了什麽刺激,将林劍排擠走的心情比他還迫切。
難道是因爲錢正的事?
陶任華心裏的念頭一閃而過,很快懶得再多想這事,不管趙青正的出發點是什麽,對方在這件事上跟他的目标是一緻的,而對方在上面有些關系,這同樣是他可以拿來用的助力。
或許這次他的态度可以再強硬點!
陶任華默默想着,前天他在跟領導反映這事時,雖然對林劍表達了強烈的不滿,但多少還留了點餘地,這是他一貫的性格,做人留一線,做事留三分,但林劍一而再再而三地擅作主張,着實搞得他很惱火,至少趙青正剛剛有句話沒錯,照林劍這個搞法,省裏邊的這些地廳級幹部,有幾個能遭得住?
陶任華不反對林劍抓好紀律工作,但他作爲班子裏的一把手,是希望紀律工作的尺度掌握在自己手裏的,而不是按照林劍自己的尺度來。
沉吟片刻,陶任華道,“青正同志,你說的沒錯,這次必須讓領導重視咱們省裏邊的态度,你也通過你的渠道多跟老領導反映,讓領導多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