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時接了個電話耽擱了,沒想到蘇領導和趙書記都這麽快過來了。”金清輝的聲音從後頭傳來,他也就比兩人晚到了半拍,顯然聽到了蘇華新的話。
金清輝三步并作兩步走進辦公室,一邊朝陶任華點頭問好。
陶任華招呼大家坐下,然後掃視了一眼,道,“既然人都到了,那就開始談正事吧。”
金清輝點點頭,将手裏一份文件遞給陶任華,道,“陶書記,這是最後醞釀出來的新名單。”
陶任華目光微微一動,随手接過文件,而後默默看起來,這是省組織部醞釀的新一批省管幹部調整名單,雖說名單是省組織部這邊提交的,但陶任華很清楚,背後是蘇華新、趙青正兩人在暗中鼓搗此事。
今天上午,蘇華新和趙青正,包括組織部長金清輝都來到他的辦公室,就是要讨論這份名單上的幹部調整,在上班子會議讨論前,他們要先開個小會達成共識,而幹部調整這種事,也絕不是一兩次碰頭會就能解決的。
小事開大會,大事開小會。
看着名單上喬梁的名字,陶任華眼神閃了一下,要把喬梁調到省府辦擔任副主任?這一招有點高明啊。
前兩天金清輝才來跟他彙報這個事,說是蘇華新那邊有意将喬梁調到省府來,但沒說具體調到哪個部門,金清輝對此表示反對,在跟他彙報的時候明确表達了反對的理由,諸如喬梁剛剛調任達關,目前在達關縣幹得好好的,如此頻繁調整幹部的崗位,不僅是對幹部的不負責,更是對地方工作的不負責等等。
陶任華能感受到金清輝對喬梁的維護态度,前些日子在達關縣召開全省組織幹部大會,他就聽出金清輝話裏話外都有替喬梁說話的意思,如今金清輝堅持反對将喬梁調離達關,這态度之堅決更是顯而易見。
不過金清輝顯然也沒辦法扛過蘇華新和趙青正的聯合施壓,否則喬梁就不會出現在這份幹部調整的名單上,現在看來,他的态度就起決定作用了。
拿着名單,陶任華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長,之前趙青正跟他說喬梁是廖谷鋒的女婿,這讓陶任華對喬梁不禁多了幾分審視,他犯不着刻意針對喬梁,但這次蘇華新和趙青正既然暗中鼓搗這事,陶任華心裏邊就産生了順水推舟的想法,據他所知,廖谷鋒好像因爲這次生病,主動提出了辭呈。
蘇華新和趙青正、金清輝在陶任華看名單時都很默契地沒有說話,一會,估摸着陶任華差不多看完了,蘇華新笑問道,“陶書記,對這個名單,不知道您是什麽意見?”
陶任華擡起頭,眼神先是從趙青正臉上快速掃過,他很清楚趙青正之前故意告訴他喬梁是廖谷鋒女婿這個事沒安什麽好心,但這對他并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這事是事實,同時,他從目前已知的一些情況能夠看出來,趙青正和蘇華新走得很近。
心裏轉過這些念頭,陶任華笑道,“清輝同志是組織部長,咱們應該先聽聽清輝同志的意見嘛。”
金清輝道,“陶書記,其餘的幹部調整我沒意見,唯獨對喬梁的調整,我認爲不合适。”
聽到金清輝這話,一旁的趙青正笑道,“清輝同志,我感覺你對喬梁有一種特别的偏愛嘛,不知道這個小同志有哪一點讓你這麽欣賞?”
金清輝笑道,“趙書記,談不上什麽偏愛,而是這樣的頻繁調整,我認爲并不符合組織工作的原則,同時也是對幹部的不負責任。”
趙青正撇了撇嘴,金清輝這個說辭跟之前差不多,不過對方一而再再而三堅持這個态度,這本身就是一個很強硬的表态。
瞅見蘇華新遞過來的目光,趙青正笑道,“清輝同志,要說将喬梁調到省府辦擔任副主任是不負責任,那你這怕是要得罪很多人了,難不成讓喬梁到省府辦工作還屈才了?還是說跟着省裏的領導,喬梁學不到什麽東西?”
金清輝皺眉道,“趙書記,您這麽說就有點偷換概念了,我的意思是喬梁同志才剛調到達關縣,滿打滿算也才四個多月吧,這正是工作剛剛展開并且開始熟悉上手的時候,現在就把人調走,那不是瞎折騰嘛,再者,這對于達關縣的工作同樣也不利,一把手跟走馬觀花一樣更換,縣裏的工作還怎麽穩定開展下去?”
蘇華新見金清輝有和趙青正杠上的意思,當即笑道,“清輝同志,你也不用生氣,青正同志隻是表達了一下個人的疑問,他并沒什麽别的意思。”
金清輝正色道,“蘇領導您别誤會,我并沒有生氣,隻是就事論事發表自己的看法,我相信大家都是爲了把工作做好,咱們在這裏讨論工作同樣也是隻對事不對人,蘇領導,趙書記,我想您二位領導應該能夠理解。”
蘇華新笑哈哈道,“理解,當然理解,清輝同志,你這話說的沒錯,咱們讨論工作都是對事不對人,不管有什麽争執和分歧,都别往心裏去就是。”
金清輝點了點頭,“您說的沒錯。”
金清輝嘴上如此說,心裏卻是對蘇華新多了一層認識,他調到江東省的時日不長,再加上他管的這一攤子和省府那邊沒有太直接的工作接觸,所以他對蘇華新的了解不深,但此次通過喬梁這事,他發現蘇華新是個道貌岸然的人,明明背地裏在暗中鼓搗這事,嘴上卻說得冠冕堂皇,這會還假惺惺當和事佬。
幾人言語間并不是那麽和氣,陶任華看在眼裏,臉上不知不覺露出一縷笑容,這要是三人一團和氣,一副十分默契的樣子,那他這個一把手就該真的擔心會不會被三人給聯手架空了,眼下這樣的局面才是他樂意看到的。
目光再次掃過手裏的名單,陶任華眉頭輕擰了起來,到底要不要順水推舟通過喬梁這個事呢?
陶任華心裏有這個想法,但他卻又不想直接就這麽拍闆,正如同他一直以來的性格一般,一到關鍵時刻,陶任華總是缺少幾分硬氣,重要關頭總會缺那麽一哆嗦。
其實,早年他就是因爲這樣的性格耽誤了一樁要緊的大事,而後被廖谷鋒當衆訓斥了一番,自此以後,很多人都知道他和廖谷鋒的關系不怎麽融洽,好在他後來從江東省調走了,否則一直在廖谷鋒手下做事,他恐怕會被壓着,現在更不可能走到這個位置。
眼下陶任華不直接拍闆關于喬梁崗位調整的事,是因爲他在等京城那邊的消息,廖谷鋒雖然主動跟組織提出了辭呈,但不知道組織最終會是什麽态度,在結果出來之前,陶任華不打算貿然做決定,雖說他和廖谷鋒的關系不是那麽和諧,但那都是陳年舊事了,而且陶任華也清楚那時候廖谷鋒是爲了工作,并不是私人針對他,隻不過當衆訓斥他的确讓他有點下不來台。
“陶書記,不知道您是什麽意見?”趙青正這時候看向陶任華,臉上帶着自信的笑容,金清輝雖然反對,但隻要陶任華同意,又或者說陶任華不支持不反對,那喬梁這事就闆上釘釘了,而他之前才跟陶任華透露喬梁是廖谷鋒的女婿,他相信陶任華在這件事上絕對不會主動支持金清輝。
陶任華清了清嗓子正要說話,這時他放在抽屜裏的手機震動了一下,陶任華不動聲色拿出手機瞄了一眼,這是來自京城一位老友的短信,看完短信,陶任華目光一凜,随即平靜地将手機放下。
就在這一刹那,陶任華心裏的想法悄然改變,原本打算就喬梁調整一事暫時觀望的他,此時開口道,“關于将喬梁調到省府辦一事,我看就暫時作罷,剛剛清輝同志說的沒錯,喬梁才調到達關縣四個來月,工作剛剛展開,這樣頻繁的調整幹部确實不符合組織工作的原則,也不利于地方工作的開展。”
陶任華這話一出口,趙青正臉上原本的笑容瞬間凝固,看着陶任華的眼神一愣一愣的,他不明白陶任華爲什麽會支持金清輝,對方和廖谷鋒過往的關系并不好,這時候難道不該順水推舟嗎?
趙青正下意識同蘇華新對視了一眼,臉上的疑惑已經充分說明了一切,蘇華新也是眉頭微蹙,正打算開口說兩句,就聽陶任華又道,“當然了,這事我們可以後面再接着商議,畢竟這麽一樁重要的幹部調整事項,也不是一兩次碰頭會能夠定下來的嘛。”
陶任華相對偏軟的性格在這時候又體現得淋漓盡緻,他後面補充的這一句,顯然是給蘇華新和趙青正台階下,不想過分得罪兩人。
趙青正急切地想要開口,蘇華新卻是朝趙青正使了個眼神,而後開口道,“陶書記說的沒錯,這麽重要的事,确實也不是一時半會能定下來的,回頭慢慢商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