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梁神色一凜,沈萬林這個問題很是尖銳,同樣也抓住了他最在乎的一點,因爲王笑失蹤一案,他是必須查下去的。
沈萬林頗爲得意,喬梁的反應已經差不多給了他答案,他接着道,“小喬,我知道王笑是你的朋友,他的失蹤跟田旭有極大關系,甚至可能已經被田旭殺了,你要繼續查這個案子,就意味着得咬着田旭不放,那你和趙青正的矛盾就不可調和,你以爲你不摻和我和趙青正的鬥争,趙青正就會放過你?你如果真那樣想的話,那就太天真了,你要查田旭,就會得罪趙青正,這是無解的。”
喬梁看着沈萬林,“沈領導,以前跟您接觸不多,還真沒發現您的口才如此之好。”
沈萬林道,“不是我的口才好,而是我說的都是事實,所以才能說進你的心坎裏,不是嗎?”
喬梁沉默着,沈萬林的确是有點說動他了,因爲對方說的這一點是實話,隻要他一直追查王笑的案子,那就會成爲趙青正的眼中釘肉中刺,而且他如今讓縣局借田旭毆打督導組工作人員之機對田旭發出通緝令,恐怕早就讓趙青正恨得牙根牙癢癢了。
沈萬林繼續道,“小喬,說句不好聽的,一旦我在和趙青正的鬥争中敗下來,等眼下的風頭一過去,督導組的人一走,趙青正騰出手來一定會開始對付你,到時候你可就連我這個幫手都沒有咯。”
喬梁挑了挑眉頭,“沈領導,那您想怎麽合作?趙書記的身份地位擺在那,我這個小人物似乎幫不上您什麽。”
沈萬林臉上有了喜色,喬梁問出這話,那說明喬梁的内心已經松動了,他的一番口舌算是沒有白費。
沈萬林道,“小喬,你不用妄自菲薄,你能做的可不少,第一,你可以先從輝達置業查起,這是當初段珏和田旭合資成立的公司,但段珏後面退出了,公司的原始資本大部分是段珏提供的,所以你可以在這一點上深挖徹查;第二,那就是對田旭的抓捕不能松懈,如果能抓到田旭,那就真的是打到了趙青正的七寸……”
沈萬林之所以要強調對田旭的抓捕,是因爲他擔心喬梁在這件事上會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前的情況,沈萬林顯然調動不了省廳的人,他也不認爲自己對省廳施加的影響力能強過趙青正,至于關州市局,那就更不用指望了,對方在抓捕田旭這事上隻會磨洋工,有可能還會暗中施加阻力,所以真正能動真格的隻有喬梁的達關縣局,而若是喬梁也在這件事上打退堂鼓,那就會讓趙青正少了一大掣肘,他的壓力也會陡增。”
就在沈萬林努力試圖說服喬梁時,黃原,省大院,剛剛從陶任華辦公室返回的趙青正,正目光陰郁地坐在自己辦公室裏,一口一口地抽着煙。
辦公室内的燈沒有開,伴随着煙頭火光一下一下的閃爍,趙青正的臉色亦是陰晴不定地變幻着,剛才在陶任華的辦公室,他和林劍幾乎快吵了起來,最終被陶任華給暫時壓了下去。
現在的他,面臨着兩難的選擇,要不要力保郭興安?
想到林劍這家夥的做派,趙青正心裏感到無比棘手,甚至萌生出了放棄郭興安的想法,隻是郭興安如今和他綁定得太深,趙青正沒法撒手不管。
眼下如此糟糕的局面讓趙青正心頭前所未有的煩躁,第一次忍不住将林劍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
不知道呆坐了多久,趙青正歎息了一聲,他想到了一個辦法,隻能暫時犧牲郭興安,這個節骨眼,隻希望郭興安能配合,否則他會很難辦。
眼神閃爍着,趙青正下了最後的決心,拿起手機給郭興安打了過去……
電話接通,趙青正笑問郭興安,“興安,吃過晚飯了嗎?”
電話這頭,郭興安笑答,“趙書記,剛剛在辦公室裏随便吃了點。”
趙青正笑道,“興安,這是叫餐到辦公室吃了?工作再怎麽忙,吃飯可不能含糊了,我們爲組織奉獻了大半輩子了,也不能虧待自己嘛,你呀,工作别太拼了。”
郭興安笑道,“趙書記,謝謝您的關心。”
趙青正呵呵笑了笑,快速組織着措辭,道,“興安,我這會打電話給你,有些話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跟你開口。”
郭興安心裏咯噔一下,趙青正這樣的話讓他一聽就有不好的預感,“趙書記,有什麽話您盡管說好了。”
趙青正歎了口氣,“興安,怎麽說呢,算是有個好消息和有個壞消息吧。”
郭興安神色一怔,開口先問道,“郭書記,壞消息是什麽?”
趙青正道,“壞消息是省紀律部門的林劍已經自個開口承認省紀律部門确實在調查你,就在傍晚,林劍去找陶任華書記彙報了這件事,陶任華書記就把我和蘇領導一起叫了過去,一來是跟我們通氣,二來也是想聽聽我們的意見。”
郭興安聞聽呆住,心裏的寒氣一陣一陣往上冒,林劍主動跟陶任華彙報了這件事,那意味着紀律部門想對他進一步調查!
發愣片刻,郭興安趕緊又問道,“趙書記,那好消息是什麽?”
趙青正道,“好消息是我和蘇領導都表達了強烈的反對意見,所以現在陶任華書記還沒做決定,打算過兩天再開個小會讨論。”
郭興安,“……”
郭興安這會端的是無力吐槽,靠,這所謂的好消息和壞消息分明講的是同一件事,趙青正這是在逗他玩?
心裏暗自腹诽着,郭興安很快就道,“趙書記,這次我能否度過難關,就全靠您和蘇領導了。”
趙青正道,“興安,林劍挑在這個節骨眼上跟陶任華書記彙報你的事,你應該明白他的目的,他這是在借勢,借督導組下來的這個勢,所以這次怕是有點懸了。”
郭興安急道,“趙書記,這時候您可要拉我一把,我前兩天才冒着風險把田旭……”
趙青正打斷郭興安的話,“興安,你先别急嘛,咱們一起商量個應對的辦法。”
郭興安皺眉道,“趙書記您有什麽辦法?”
趙青正道,“我一時半會也沒太好的辦法,所以才打電話跟你一起商量。”
趙青正說着,又道,“剛剛從陶任華書記辦公室離開時,我和蘇領導在走廊的拐角處交流了幾句,蘇領導現在對這事感到很棘手,不得不說,林劍這家夥很操蛋,選了這麽一個時機。”
郭興安不知不覺把眉頭擰得更緊了,他從趙青正這話裏嗅出了更多信息,電話是趙青正給他打的,而蘇華新那邊卻沒什麽動靜,是不是說明蘇華新已經有了放棄他的想法?
想到這一層,郭興安心頭發緊,這種可能性不是沒有,而是大有可能,畢竟現在正值督導組下來的關口,蘇華新出于謹慎不想爲他擔過多風險是正常的,這也是人趨利避害的本能,而他和趙青正如果不是已經深深地綁定在一起,甚至他還有意無意反過來借田旭的事來拿捏趙青正,恐怕現在趙青正也已經放棄他了。
電話那頭,趙青正聽郭興安這邊仿佛沒了動靜一般,不由問了一句,“興安,你有在聽嗎?”
郭興安忙道,“趙書記,我聽着呢。”
趙青正點頭道,“興安,那你自個有什麽想法?”
郭興安苦笑道,“趙書記,我能有什麽想法,人爲刀俎我爲魚肉,林劍非要逮着我往死裏查,我除了靠您和蘇領導,根本就沒啥辦法。”
趙青正目光閃了閃,道,“興安,我倒是有個不太成熟的想法,隻不過我這個想法可能你不愛聽……哎,算了,還是不說了。”
郭興安嘴角一抽,道,“趙書記,這個時候您可别賣關子了,您有什麽想法盡管說。”
趙青正道,“好吧,那我就姑且說說我的想法,興安你要是聽了不高興,那就權當我沒說過。”
郭興安道,“趙書記您請說。”
趙青正清了清嗓子,道,“興安,我是這樣想的,與其這樣被動等着省紀律部門的調查,倒不如化被動爲主動,你直接主動到省紀律部門去交代問題,撿一些跟那謝長山和林香浛有關的不太嚴重的問題交代,屆時你就主動提出辭職,也算是給紀律部門一個交代,然後呢,我和蘇領導再在陶書記那邊力保你,将你的問題控制在紀律處分這一層面上,陶書記那邊也好有理由去堵林劍的口,這樣一來,對各方都有個交代,大家的面子也都過得去。”
聽着趙青正的所謂想法,郭興安呆呆說不出話,在這開着暖氣的辦公室裏,郭興安感覺自己如同被一盆冷水從頭潑到腳,心裏拔涼拔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