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李沐塵卻神色有些嚴峻。
大地晦暗未明,神識可以放遠,但又難以明察。
嚴格來說,這裏沒有方向,不要說東南西北了,就連上下好像都難以分清,遠處的那些迷蒙的山影倒卷而上,又從天空卷回來,讓人感覺自己行走在一個球體的内表面上。
可是如果把目光收回,不放那麽遠,有似乎能看到陰沉的天空和厚重的雲層。
這種感覺十分詭異。
尤其是這裏的靈氣很稀薄,但又充斥着另一種“靈氣”,說不清那是什麽東西。
“沐塵,你看這地方雖然色彩單調,但自由自在,沒有人管我們,也沒有人需要我們去管,世上的煩惱,在這裏也都消失了呢。如果一個人的話,或許會孤獨,但現在我們兩個人,就不用害怕孤單寂寞,唯有自在和快樂了,對吧?”
向晚晴小鳥一樣叽叽喳喳地說着,完全不像過去的師姐。
李沐塵說:“師姐,恐怕這裏也不止我們兩個呢。”
“啊?還有誰?”向晚晴訝然道。
“師姐你看。”李沐塵往前一指。
向晚晴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前方路邊的幽暗裏,躺着一個軀體。
這東西怎麽說呢?無法判斷它是什麽,不是動物,也不是人,所以連“屍體”這兩個字都不能判定,因爲屍體是指曾經的生命死亡後留下的軀殼,而你卻不能判定它曾經是不是生命。
關鍵是,它十分醜陋,醜陋到難以形容,完全無法用語言來表達。
這種醜陋直印入人的心底,讓人不自覺的厭惡、惡心甚至恐懼。
哪怕如向晚晴這樣修爲極深,早已突破了先天,就在剛剛還從李沐塵與二師兄劍意的驚天一戰中領悟了七星奧妙,也難免被吓了一跳。
“這是什麽?”
“我也不知道,或許是地獄惡鬼吧。”李沐塵說。
“鬼不是跟人長得差不多嗎?”
“那都是人想象出來的。”
“人爲什麽要把鬼想象成和人差不多的樣子?”
“因爲沒見過的樣子想象不出來啊!哪怕我們修行人,法力再高,你能想出你沒見過的東西嗎?”
“那倒是,完全想不出來。”
“還有一個原因,世間之惡,多由人類自爲,所謂惡魔在人間,人将鬼想象成人差不多的樣子,也在情理之中啊!”李沐塵說。
向晚晴感慨道:“沐塵,你已超脫天道之外,卻還感念世間衆生,而不是獨行己道,實在難得。”
李沐塵笑道:“獨行己道易,負衆前行難。每個人都可以選擇不同的道,我若棄天下而不顧,也就等于我放棄了自己的道。”
“所以你甯可負天,也不負人?”
“不是不負人,而是不負心。”
“好一個不負心!”向晚晴豎起大拇指,給予一個堅定的目光,“沐塵,不管發生什麽,我支持你!”
“謝謝師姐。”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走,因爲那具軀體實在醜陋,所以就繞了過去。
可沒想到,前方的地上,又出現了這種軀體,不止一具,而是越來越多,七歪八斜地躺在地上。
兩人想避也避不開了。
李沐塵蹲下來查看了一會兒,說:“看來他們都是死在二師兄劍下。”
“是嗎?”向晚晴奇道,“但我沒感覺到二師兄的劍意啊,前面那巨魔死處,殘留的劍意那麽明顯。”
李沐塵說:“因爲這些惡鬼比那巨魔實力差太多,二師兄根本無須出多少力,甚至可能都沒有出劍,隻以心中虛無之劍意從這裏走過,它們就已經死了。”
向晚晴有些震驚地點頭,再一次重新認識了二師兄的實力。
他們繼續往前。
前方的惡鬼屍越來越多,但都分布兩旁,仿佛特意讓出了一條路。
李沐塵想象着二師兄從這裏走過的場景:
無數惡鬼攔住去路,但二師兄視若無睹,步履輕盈,身姿從容,信步往前,惡鬼紛紛倒下,自橫兩旁,讓出一條路來。偶有倒在路中間的,也被二師兄身上的虛無劍意斬滅成灰。
感受着二師兄的步法,李沐塵心中也升騰起縱橫劍意,而那天魔之舞的影像恍惚間出現在遠處迷蒙的虛空中。
走了不知多久,眼前出現一座關隘。
兩邊是峭立崖壁,灰蒙蒙沖天而上,到了空中又倒卷而下,插入大地,形成閉環。
除了中間一個僅供一人通過的罅口,别無他路。
罅口旁的地上,有一塊殘破的匾,不知是什麽材質做成的,已經斷成兩截。
上面寫着字,把兩塊殘匾連起來看,正好是三個古篆大字:
鬼門關
“咦,這裏就是傳說中的鬼門關?”向晚晴好奇道,“我在天都古書上看到過,說弱水黃泉,鬼門阻斷,鬼門一關,神仙莫開。”
李沐塵說:“我怎麽沒讀過這書?”
向晚晴笑道:“你在天都才多少年?你沒看過的書還多呢!”
又道,“這牌子應該是二師兄劈的吧,二師兄真是的,把塊牌匾劈碎了幹嘛,以後再有人來,都不知道這是鬼門關了。”
“二師兄劈的,恐怕不止是一塊牌匾。”李沐塵擡頭看着那深邃的罅口,和罅口兩旁接天連地的峭壁。
向晚晴一驚:“你是說……二師兄劈開了這座山?!”
李沐塵點頭:“剛才沒有劍意殘留,是因爲那些惡鬼太弱,不值得二師兄拔劍;這裏沒有劍意殘留,是因爲這座山太高太深,劍意深入,已經渺無蹤迹了。或者準确地說,這裏也不是一座山,這裏無天無地,鬼門關前,根本無路,是二師兄生生劈開了一條路。”
向晚晴驚詫地看着眼前的罅口:“原來是以劍劈開,難怪如此狹細陡峭!”
“師姐,我先進去,你跟着我。”
因爲罅口隻容一個人進出,所以李沐塵就準備走在前面,以應對未知的變化。
“不,我是師姐,我比你大,我先走。”向晚晴卻拉住了他,當先往罅口裏走。
走了兩步,仿佛才想起如今的李沐塵早已不是當年的小師弟,回頭笑道:“不管你現在多厲害,你始終是我小師弟,在我眼裏啊,你就是個小屁孩!”
說罷做了個鬼臉,笑着轉頭往前走了。
李沐塵仿佛回到了好多年前,被向晚晴保護着、呵護着,心頭暖洋洋的。
想到這裏二師兄走過,前路的危險大概也早已清除了,李沐塵也不堅持,就跟在向晚晴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