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大宇宙,浩渺星空,居然都在這黃庭真意之中,展露無疑。
而更讓他内心震動的是,他想起了小時候,上天都不久,師父雲陽子給他看過的一部《黃庭經》。
當時他修行剛剛入門,師父就讓他把整部《黃庭經》背下來,并要他通過心念觀察,用心記住每一個字,字形、間隔、濃淡,一絲一毫都不許差。
李沐塵不明白爲什麽要這樣,師父不明說,便隻能照做。
後來,他的修爲越來越高,才十三年,就到了突破先天的關口。師父卻再也沒提起過《黃庭經》。
《黃庭經》是道家經典,傳世版本很多,都大差不差,并不是什麽秘密,所以李沐塵并沒有太當回事,如果不是在王屋見到了這經卷,他甚至已經忘記了當初師父讓他背經的事。
如今回想起來,那經卷的樣貌曆曆在目,每一根竹簡、每一個字形,甚至竹簡與竹簡之間編織的絲線,字與字之間的辯駁紋路,都一絲不差地在他腦海中浮現。
“上清紫霞虛皇前,太上大道玉晨君。閑居蕊珠作七言,散化五形變萬神。是爲黃庭曰内篇,琴心三疊舞胎仙……”
這部經的内容和王屋的經卷不同。
《黃庭經》分爲内外兩部,王屋派這部是《黃庭外景經》,而天都所藏,師父給他看的是《黃庭内景經》。
兩部經書的書寫方式是如此相近,就連竹簡的樣式都一樣。
可見天都所藏那一卷,也是一件法寶。
王屋的《外景經》中能看到宇宙星空,蘊含高深的道法,那麽天都的《内景經》是不是也暗藏着同樣的内容呢?
想到這裏,李沐塵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一念起而一念滅,自然而然地,他進入了無念之境。
記憶中的黃庭經卷在眼前徐徐展開,但和王屋的經卷不同,那一根根竹簡不是化作擎天玉柱,而是變成了一根根骨骼,組成了人體的框架。
一個個閃光的字,飄進了骨骼框架裏,變成了五髒六腑。
金光閃爍,化作血肉肌膚。
墨迹遊動,按照經絡氣脈的走向遊走。
這是一幅内景修煉圖,其中同樣蘊含着高深的功法。
但若隻是這功法,雖然高深,卻也不會超過他過去所學,在天都玄奧的法術體系當中,談不上出衆。
然而,李沐塵驚訝地發現,這幅内景圖和剛才王屋經卷展現的外景圖,是可以相合的。
當兩幅圖景相合,人體和星空合二爲一。
日月星辰散布于人身,人身既成了宇宙。
身體散化于星空,星辰便成了我身。
在這一刻,李沐塵感受到的不再是宇宙的浩渺,而是自己和宇宙融爲一體的玄真。
過去的很多朦胧的對真道的理解,在這一刻也清晰起來。
如果說以前說“大道在我”還隻是一種感悟,一種追求,那麽現在已經變成了實修的證悟。
以前說“我修我道,我既神明”還有一些狂妄,那麽現在,這句話已經不是狂言妄語。
因爲他真切地體會到了,什麽是神明。
可是疑問也産生了——
師父雲陽子在他還很小的時候,就以近乎嚴苛的方式讓他背下《黃庭内景經》,後來卻再也沒有提起,這是爲什麽?
父親也曾是天都弟子,是不是也見過這部《内景經》?會不會也像他一樣,在腦海中形成不可磨滅的記憶?
那麽父親和月仙淩搞在一起,會不會就是爲了得到王屋派的《外景經》?
而今天他所經曆的一切,兩部經卷的相合,讓他感受到了我身既道的無上道法,同時喚醒了沉睡的血脈,這是冥冥中注定的輪回,還是一種安排?
如果是一種安排,父親和師父各自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
當李沐塵退出無念之境,看見對面的瓊花正好奇地看着他。
他将經卷收起,緩緩放入錦盒,還給瓊花,說道:“多謝觀經。”
瓊花籲了口氣,接過錦盒說:“你終于醒了,你站在那裏一動不動,我差點以爲你挂了呢!”
從一個洞天居士口中聽到“挂了”這樣的詞,李沐塵不覺有些好笑。
“我站了很久了嗎?”
“有一個時辰了吧。”
“這麽久?”
李沐塵愕然,沒想到自己在無念之境中待了這麽長時間。
“我該告辭了,請代我向慕雲仙子告别。”
“你就這樣走了,不去見見我師尊了?”瓊花說。
“慕雲仙子與我道不相同,她應該不想再見我了。”
“師尊隻是要面子而已。”瓊花嘟囔了一句。
李沐塵啞然失笑,這個瓊花也是個直性子,當着外人的面這樣說自己的師父,倒也直爽得可愛。
瓊花就送他出去。
她嘴上停不下來,一路如來時那般叽叽喳喳介紹着風景,又問:
“李公子,聽說京城繁華得很,比我們這裏要好很多吧?”
李沐塵笑道:“繁華的确是繁華得多,但好不好要看從哪個角度來說。山裏的人向往京城的繁華,京城的人向往山裏的清靜,各有各的優勢。”
“還真有人向往清靜的啊?我們在山裏都待膩了!真想出去看看哦!”
“那爲什麽不出去看看呢?”李沐塵問道。
“師尊不允許啊。”瓊花撅起嘴來抱怨道,“師尊說,外面是花花世界,見多了,會讓人道心不穩。以前我也是這樣認爲的,可是李公子你就是京城來的啊,你卻那麽厲害,可見師父那一套是騙人的呢!”
李沐塵一下子不知該如何回答她,便道:“慕雲仙子也是爲你們好,等你們修爲長進,道心穩固了,自然就哪裏都可以去了。”
瓊花撇撇嘴,似乎不怎麽以爲然。
把李沐塵送到洞天門口,正告别時,瓊花突然又問:“你真的不再去見見我師尊?”
李沐塵愕然,不知瓊花爲何還要再問一遍。
隻聽瓊花又說:“你知道師尊她爲什麽叫慕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