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個瞎老太婆,有什麽好照顧的。”段芙蓉說,“你是葛門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那把玄機弩你就留着吧,希望你以後還能遵守墨規,做一個合格的墨者。但你不能繼承葛門門主,這魚腸劍就不給你了。”
“師父……”
殷莺還想再說,段芙蓉卻阻止道:
“不要再說了,你走吧。我會把錢退給雇主,同時發布葛門令,任務終止,以後葛門也不會再接刺殺李沐塵的任務。”
“雇主?”李沐塵一挑眉,問道,“什麽雇主?不是你要殺我嗎?”
“不錯,我是想殺你,因爲我恨你爹,恨你娘,恨李家的所有人!”段芙蓉憤聲說道,“但墨者無私仇!我雖然心懷私恨,做不了真正合格的墨者,但既入墨門,我又怎麽會違背墨規,爲了一已私怨而來殺你?”
殷莺說道:“李公子,這件事不怪師父,是有人出了錢,在江湖刺殺榜上發布了任務,我當時看到報酬豐厚,就接了下來。”
“是誰要殺我?”李沐塵問道。
殷莺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段芙蓉說:“你不用問她,葛門規矩,殺手不會與雇主有任何接觸。所以,她不知道雇主是誰,雇主也不會知道是誰去執行任務。”
“那誰知道?”
“我。”段芙蓉說,“不過我不會告訴你的。就算你殺了我也沒用。不得洩露雇主的身份信息,這也是葛門的規矩。要不然,以後誰還會找葛門做事。”
李沐塵點點頭:“好吧,那就算了。”
“不過我可以給你透露一點,要殺你的人,在江湖刺殺榜上發布了一百億的懸賞。殷莺接了單子,其他人就不會來找你。等我宣布葛門放棄這個任務後,自然有别的殺手組織接手。你好自爲之吧!”
李沐塵一愣,笑道:“原來我還這麽值錢啊!”
當初在禾城,錢塘袁家要殺他,懸賞一個億,引來了不少江湖殺手,不過基本都被梅姐他們擋了。
看來還是錢不夠,一個億是引不來高級别的殺手,一百個億就不一樣了。
究竟是誰這麽大手筆,要自己的命呢?
一百億,不是誰都拿得出來的。
楚家?楚家當然出得起這個錢,但殷莺接任務的時候,楚哲還沒死,楚振青沒理由花這麽大代價要李沐塵的命。
蕭家和那家更不可能。
王家有一定嫌疑,畢竟李家崛起,對王家的地位影響最大。但也僅僅是嫌疑,理由并不充分。
秦樹義當然有足夠的理由,殷莺接任務的時候也正是他和秦門樹敵的時候。但秦樹義既然設了那麽複雜的局,壽宴那天就已經成了生死局,何必還要多此一舉,浪費一百億?
何況秦樹義死了,雇主一死,任務自然取消,殷莺不殺自己也不算失敗,大大方方把定金收入囊中就行了。
段芙蓉既然說要把錢退回去,那就說明雇主還活着。
段芙蓉不肯說,李沐塵也不強求,反正等下一個殺手來就是了,總會遇到不講殺手的規矩。
當然,這件事會對他身邊的人造成一定的危險。既然是江湖事,他決定回頭給梅姐打個電話,讓她去調查一下。
“段夫人,滅家之仇,在下感同身受。你心中的恨,我能理解。但我相信,此事或有别的隐情,我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給你一個交代。”李沐塵拱手說道。
“我要你給什麽交代?”段芙蓉不悅道,“我殺不了你,也不想再和你有什麽瓜葛,你走吧!”
“夫人!我知道你恨我父親,我母親,但你所說的事,都隻是猜測,并無證據。我相信我父母和李家都是清白的。若事情不是他們做的,你一味恨着他們,卻讓真正的兇徒逍遙法外,豈不是親者痛,仇者快?”
“哼,就算滅我段門之事沒有證據,但毀我容貌,瞎我雙目,我當年所受的百般羞辱,又難道是假的?”
“那是月仙淩幹的,夫人又怎麽能怪到我父母頭上?”
“月仙淩這樣對我,還不是因爲李雲華?若不是他沾花惹草,和月仙淩糾纏不清,她又怎麽會來傷害我?此事,月仙淩是主犯,李雲華最少也是個從犯!”
李沐塵皺了皺眉,說道:“或許此事我父親并不知情呢?據我所查,二十年前李家被滅,月仙淩就是主犯。我父親也很可能是死在她手裏的。”
“什麽?雲華是她殺的?”段芙蓉憤然,忽又覺得自己失态,調整了一下情緒,冷笑道,“這就是報應!”
李沐塵感覺到了段芙蓉的心理波動,對她的苦難和愛恨深表同情。
“夫人,多說無益,我先給夫人治療沉疴,恢複視力。我會查明真相,讓夫人親眼見證,還李家一個清白,也給段家一個交代。”
殷莺聽見後大喜:“李公子能治好師父的眼疾?”
李沐塵點頭道:“可以試試。”
段芙蓉歎道:“年輕人,不用費力氣了。我這眼睛,是被月仙淩弄瞎的,她用銀針刺破我的眼球,灌進毒藥,又用石灰塞住我的眼窩。我不但整隻眼珠壞了,連裏面的視神經都壞死了。我師父請便天下名醫,也沒有将我治好。如今二十多年過去,更是不可能複明了。”
殷莺說:“師父,李公子初到京城,便以醫道聞名,在百草堂赢了白大夫。李公子是神醫,說不定真能治好呢!”
段芙蓉搖了搖頭:“那件事我也聽說了,那個從藏地來的病人也是個瞎子,李公子雖然治好了他的病,卻沒有治好他的眼睛,不是嗎?”
李沐塵說道:“桑吉的情況很特殊,他的眼睛不是治不好,而是沒有治好的必要。”
“師父,就讓李公子試試吧。”殷莺祈求道。
段芙蓉沉默了一會兒,仿佛也燃起一絲希望,說:“好,可以試試,但你若借此侮辱我,我毋甯死!”
李沐塵沒再多說什麽,走到段芙蓉面前,仔細觀察她的眼睛和臉上的傷。
那些斑駁的如蜈蚣爬蟲一般的疤痕仿佛在無聲地訴說着她幾十年來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