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衍。”
“喝茶麽。”
“喝。”
陳浔點頭，從墓碑前徑直離開。
他們去了一個木屋中，這裏的東西已泛着陳舊的氣息，但不難看出曾經有人生活在這裏。
兩人相對而坐，他們神色中毫無生疏之意，直接聊起了這些年的過往，時不時互相之間就有嘲笑之聲輕輕傳出。
隻不過這笑聲很小很輕微。
“極衍，混沌仙靈榜别亂動，用作護身即可。”陳浔說到此處眉宇一凝，“我想看看此榜。”
“好。”極衍沒有猶豫，将混沌仙靈榜放在了木桌上。
陳浔呼吸一滞，不經意間擡起的手默默放下，他眼中泛起了回憶：“呵呵，裏面的古文字和當年一樣，是昊陰祖師的筆迹。”
極衍眸光微閃，沒有多說多問。
方才陳浔已告訴他去了混沌古路，他現在也明白陳浔這一身令人驚懼的實力究竟是從何而來...
但關于對那伏天的猜測，極衍沒有多說，畢竟完全沒有證實的可能性。
一炷香後。
陳浔的目光漸漸移開，話音中帶上了一股歲月侵染的深沉：“極衍，收起來吧，我希望它完好無損，此物，莫動。”
說完，他笑了笑，竟覺得這是一種緣分。
不過此物乃是極衍拼死奪得，更是證道之物，他不會去要。
極衍沉思良久輕輕點頭。
今日渡世的出現，其威勢已可保九天仙盟無憂。
“極衍，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但現在還不是時候。”陳浔舉杯，話音平和，“你底蘊淺薄，鬥不過這三千大世界的老輩。”
“呵呵。”極衍舉杯，神色溫潤，“我知你知我。”
“廢話。”
陳浔擡起杯中之茶一飲而盡，詫異道，“此茶...倒是不錯，可是我們第一次在外喝的茶？”
“嗯。”極衍眼眸下垂，“但我不需要鬥得過他們，在背後拱火即可，唯有亂，我才有機會。”
“别想了，十死無生。”
陳浔目光漸漸看向窗外，“你處于九天仙盟，深處無疆萬族旋渦，一切都被算死，定死，本來，這個位置應該是我來坐。”
“如若不然，以你的手段與天賦，成就應該比現在高幾十倍吧。”陳浔眼眸也漸漸下垂，絲毫不吝惜對極衍的贊賞。
應該也沒有人比他明白那種被掌控一切的無力。
當年若不是老先生在前面頂着，他甚至都覺得自己會被抓走，更别提成仙。
此時木屋内的氣氛變得安靜了許多，兩人也沒有任何目光對視。
“既然是我自己選擇的路，便與你無關，你我更不需要談論此事。”極衍唇角上揚，微微舉杯道：“渡世，喝茶。”
“哈哈，喝。”陳浔笑聲爽朗，不經意間多看了極衍一眼。
回想當年，一路走來也是不容易，天河之戰更是深藏滔天殺機，走錯一步，或許都沒有現在的他們。
如今能夠在此相聚，也算是難得，他很珍惜這份情誼。
“可還打算回來？”極衍突然問道，“天離與千山你帶走，我救不了他們。”
“不回來了。”
陳浔搖頭，眼中泛起一股難掩的失望之色，“你應知我之心，若要帶天離與千山去鴻蒙河，還需謀劃一番。”
極衍輕輕一歎，眼底泛起了一股難掩的落寞之色：“我已把他們封禁在禁地神魄中，三眼古仙族幫的忙。”
陳浔眼中毫無意外，默認了此事。
“極衍。”
“嗯？”
“将手段放在真仙界中，那才是你施展之地，天地萬古格局已成，再怎麽動蕩，也動蕩不了哪去，不如好好積攢底蘊。”
“渡世，我對壽命...”
“你未入大世本源，沒有被虛無天地侵蝕仙道本源，二劫可活十五萬年。”
“我不...”
“三劫可活二十萬年。”
“渡..！”
“四劫可活二十五萬年。”
“嗯。”
極衍搖頭輕笑，眼中連一絲喜色與震驚之色也沒有，唯有無奈，拗不過陳浔，“好了，知道了，我等。”
哪怕如此，整個木屋内還依舊回蕩着陳浔那擲地有聲之音。
“極衍，我去人間逛逛。”
陳浔起身，手中握有一個茶杯，“你背後的麻煩，交給我便是，還有我的垃圾回收廠投資，收賬時可一分不能少。”
“你知道，我五蘊宗就指望着垃圾廠養老了。”
說完，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此處。
木屋内。
極衍獨坐，他目光深邃，陷入了失神之狀。
他其實從未相信過什麽飛升與真仙界之說，從始至終都不相信。
但最後，極衍還是選擇了相信陳浔。
……
人間。
這裏一歲一枯榮，不知不覺間就像是換了天。
陳浔身穿麻衣，穿梭在人流與車流中，他不曾駐足，隻是輕輕遙望着四方，雙樹巷已經沒有了，那裏建立起了一座雄偉大城。
他連連走了半日，握着茶杯坐在了一個鐵匠鋪門口，聽着從鋪子裏傳來的火熱打鐵聲。
突然這條街道變得人聲鼎沸，人來人往。
“張哥，這可是新出爐的上好鐵器，百年老店，品質保證啊！”
“哈哈，他奶奶的，诓你張哥是吧？！”
“浔小子，給我打造一把上好的鋤頭，錢先欠着啊...我家那婆娘着急得很，今天沒時間和你唠了！”
“哎~，老牛，先記賬記賬！快快！”
……
陳浔不知不覺間回眸，失神了片刻，鐵匠鋪内那年輕人的模樣漸漸清晰，還朝着陳浔熱情招呼了一聲：“大哥，可要選靈能鐵器麽？”
他神色有些恍惚，灑然一笑，搖頭道：“不了。”
“行，大哥，若是日後看上哪件，小弟給你安排！”
“哈哈...好啊。”
陳浔笑容燦爛，點頭應道，随後繼續在這坐着，不買鐵器，也不離開，但鐵匠鋪的人也沒來讓他離去。
人海深處。
姬若南看見這相當平常的一幕後，眼眸卻是在微顫，嬴塵的面色也陰沉到了極緻。
“...這封信，永遠也送不出去了。”
“...是。”
兩人漸漸轉身，隐入了人海，離開了人間，背影很是落寞，也很是悔恨。
五行道祖哪怕到了現在也沒有過去那道人皇界域的坎，而這道坎，便是人族與五行道祖的坎，那是一座看不見的驚世天塹。
仙人都是心思透亮之輩，一幕簡單的光景，就足以看出一切。
許久。
鐵匠鋪門前，陳浔面無表情的看了他們離去的方向一眼，雙手輕輕握住了茶杯，繼續在此地坐着，對人族仙人的來意毫無興趣。
他就想在這裏坐着，想走時便走了。
三日後。
陳浔的身影化爲了一股清風，看得鐵匠鋪的年輕人雙眼一瞪：“大爺的，竟是修仙者啊？！大哥，那你也不說來買買鐵器，照顧照顧我家生意！”
他連忙跑出來，擡頭望天，心中也是服了，硬生生在門前坐了三天，啥也沒買！
不過後來。
這一家鐵匠鋪像是氣運加身，生意紅紅火火，小老闆的長輩長壽，自己更是家庭美滿，兒孫滿堂，一生無病無災。
而當日陳浔離去後。
他托起了茶水外浸染着仙血的大鍾，身影缥缈于天地中，不知去向。